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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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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滨海市靠海,但是离海近的就那么一小片儿,算得上是郊区中的郊区。度过了日夜颠倒的几天,大年初九,祁桑终于以带许风之看日出为由把他拉出了门。

    “看日出也不用这个点儿出门吧,现在才凌晨一点,我们要走着过去吗。”许风之走到祁桑身边想把他刚穿上的大衣拽下来。

    “你想走着去也不是不行。”祁桑打掉许风之伸过来的手,“我开车,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行吧。”许风之拿过搭在沙发上的围巾给祁桑系上。

    室外温度零下六度,滨海市的冬天比西成市冷太多,祁桑把车内空调调高,眼前大马路空旷的过分,他问许风之:“你有没有觉得这边的风和西成的不是一个味?”

    许风之深吸一口气,“嗯,西成的风是花椒辣椒炒香的,闻了暖和,滨海就没有。”

    祁桑:“我也觉得。”

    许风之:“滨海的风大一点,西成四面环山,风没那么大。风吹过的风景不同,味道也不同。”

    “可能是吧。”祁桑开车拐进了一条小路,路边的灯坏了几盏,许风之看着窗外荒烟蔓草,忽然听见祁桑说:“西成的风是柠檬味的。”

    许风之把视线转回祁桑身上,“就逮着你一个人吹。”

    “所以真的很好闻。”祁桑笑了。

    车往前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渐渐变得缄默。

    许风之看见祁桑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握越紧,抽出一只手放在祁桑大腿上轻轻拍了两下。

    “要不我来开?”

    “没关系……快到了。”

    祁桑把车开到大路上,穿过一片恢胎旷荡,再沿着地铁线往前走,前方是一片算不上密集的居民区,之后减了车速,停在一个小区附近,小区门口零散停着几辆车,他让许风之在车上等会儿,自己下了车。

    许风之看着他的背影渐远,悄悄跟在他身后,沿着他走过的方向悄声追了过去。

    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祁桑蹲在墙角处,尽管身影被围墙下的黑暗遮住,可许风之还是一眼看见了那个缩成一团的人。

    他不想让许风之知道他在这儿做什么,他需要许风之陪在他不远不近的位置,许风之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会逼他把自己的一切摊开。

    确定祁桑安全后,许风之回到车里,等了几分钟,祁桑敲开副驾驶的门,跨坐在许风之身上抱住他,兜里鼓出了一小块,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不问我为什么来这儿吗?”祁桑把头埋在许风之颈窝里。

    “你想说吗?”

    “不想。”

    “那就不说,困吗?开了这么久的车。”

    “不困,这里离海边很近,开过去也就二十分钟,”祁桑从许风之身上爬下来坐到驾驶位上,“走,去看日出。”

    他把车开进一个小公园,不远处能看到一片水光上映照着高挂在天空的月亮。许风之看了下表,距离五点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祁桑闭着眼睛,想起来在医院第一次见许风之时,窗外的月光就是像现在一样照在他的手上。

    见他疲倦地靠在驾驶位旁的窗户,许风之拉住他的手问:“要睡会吗?”

    祁桑坐回许风之怀里,按着他闻他身上好闻的柠檬香。

    “你说公园的管理员过来看见我这么抱着你,会不会以为我们在做什么难以言喻的事儿。”

    许风之把手放祁桑腰上捏了捏:“闭上你的脑子,好好睡觉。”

    “明天我们回去吧。”

    祁桑拿着手机看机票,选了晚上的一班,“这班成吗?”

    “这么快就回去啊,小流等着我回去奴役我呢。”

    祁桑问:“放假没放够?”

    许风之捏着他的脸,“放假是放够了,天天陪你还没陪够。”

    “去你的,就这班吧。”祁桑买完票把手机扔一边,“我还是觉得像在做梦。”

    “怎么?”

    祁桑也捏了捏许风之脸,说:“我居然有男朋友了,活的。”

    “再摸两下,好好确认。”

    “不摸了,万一真有管理员过来,看见我对你这样那样,影响不好。”

    许风之:“那睡吧,到点我叫醒你。”

    “后座上睡,我这么压着你再给你压麻了,”祁桑把手机拿回来看了下大概的日出时间,然后定了闹钟,“让手机叫醒咱俩。”

    “好。”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晴天变成了阴天,日出看不成了。

    没办法,许风之让祁桑继续在后座睡着,自己跟着导航往回开。他以前听人说过,随着时间的发展,每个城市会变成相似的样子,它们的差别会越来越小,不管你在这儿还是在那儿,都没什么区别。

    他将车窗调低了些,好像明白了祁桑所说的不同。可能很久很久以后城市会相似,但当下还是不一样,风的味道不一样。

    回到西成的第二天,许风之一大早就被许流之叫过去开会。店里虽然有专业的人各司其职,但一些重要的事还是需要两人共同做决定。

    中午,祁桑去南风跟许风之吃了顿饭,下午就又回家瘫在床上打游戏。重回西成市的祁桑没什么异常,至少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常,该吃吃该喝喝,跟许风之撩闲也没落下。许风之放了一半的心,把精力暂时放工作上来。

    微信消息。

    采桑子:今晚上九星姐来西洲,介绍你俩认识?

    桑祁:好,几点~

    采桑子:估计得十点十一点了,她今天刚回来,还倒时差呢。

    桑祁:那我九点找你去吃饭?

    采桑子:[好的爱你jpg]

    桑祁:把你微信名改了成吗,我每次看见都觉得,怪怪的。

    采桑子:不改,改了谁还能一眼看出我是你老公。

    桑祁:谁会一眼看出你的微信名。

    采桑子:那也不改~

    桑祁:……

    晚上九点,南风人不少,许风之匆匆陪祁桑吃完饭就又去忙了,祁桑无所事事在周围闲逛,沿着西洲后巷往前走。

    那是一条窄路,出了后门,往右走,再拐两个弯就是祁桑被找到的荒楼,他没故地重游的心思,走到第一个弯儿就打算转身回去。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迎面开了过来,他心想明明隔着不远就是大马路,为什么非要挤在这后巷里。

    车经过祁桑,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里面的人在盯着他看,因此视线跟着车转了个弯,随车驶向他没继续往前走的路。

    路边有个女孩在打电话,黑车经过那女孩时停了下来,突然,车上下来个瘦小的男人,绕到女孩身后,捂着女孩的嘴把她拖上了车,祁桑看着那人艰难的拖动尽全力挣扎的女孩,大喊了一声就冲了过去。

    他快速拨了报警电话,混乱中尽可能提供有用的信息:“您好,我刚看到一个女孩被人拖到车上带走了……南沿路二段,西洲酒馆后巷附近,车牌号是西a334rs,车正在往附近拆迁的居民楼方向开……”

    祁桑挂了电话,追着车的方向跑,兴许是路太窄,车开的不快,一直停留在他的视线里,好像在引着他往某个方向走。

    两个弯后,车忽然加速,祁桑跟不上,停在那幢居民楼前,拿出手机打算再播一次报警电话,更新信息。

    然而时间就定格在他的手放进兜里的那一刻,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跳出来的谁,准确的把刀插入他的心脏,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掉头就跑。

    倒在地上的瞬间,他心里想着最后还是死在这儿了,可惜,许风之……

    人生,来来去去,聚散离合。

    他身边的人一直是先走的那个,除了这一次。

    南风门口。

    许风之在等陈九星的间隙,给祁桑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开静音了?许风之又拨了一遍祁桑的电话,这次终于拨通了,接电话的却是一个不熟悉的声音。

    “请问他的手机是不是掉了,我是他男朋友,麻烦您提供下现在的位置,我过来拿手机,给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的人听他把话说完,叹了口气问:“你是死者家属?”

    死者?

    “定位已经短信发到你手机上……”

    许风之挂了电话,最新一条短信的定位,距离他15公里,熟悉的地点,许风之曾经在那捡回过祁桑的一条命,这次肯定不会是他,没理由会是他。

    不可能!

    陈九星的车刚到西洲门口,就看见许风之强装镇定地冲了过来,把手机扔给自己。

    “开车去这个位置,快……”

    一刀毙命,没有打斗痕迹,死者死前曾报警,排除自杀。

    陈九星和许风之赶来现场,看见的就是祁桑仰躺在一滩血红中,胸口插了一把超市里最常见的那种水果刀的样子。

    这次,许风之没能救得了他。

    顺着祁桑的报警信息查到的黑色车是一辆□□,对方有备而来,他们根本寻不到踪迹。

    西洲后门摄像头拍到了那名女子的身影,但没有正脸,后来许风之在一个网吧的摄像头里看见那女人从车上走下来,彻底消失在人群里。

    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

    祁桑被烧成骨灰那天,许风之没把他放在墓地里,而是把他带回了家,和祁桑从滨海市带回的那袋黄土一起,放在床对面的长桌上。

    陈九星和许流之一起来送祁桑,私下里,她向许流之确认了她心里的答案,祁桑就是祁靖澜的儿子。

    陈九星如鲠在喉,母子两人居然以同一种方式相继离开,这算什么?

    她走到许风之身边问他:“你想救祁桑吗?”

    许风之看着照片上祁桑天真与温柔交叠在一起的脸,仿佛置身于真空,只能凭本能回答:“他这一生实在太苦了,就甜了这么几天,我只想他好好的。”

    祁桑走了之后,许风之一次都没梦到过他。

    房间里的陈设没有变,但是独属于祁桑的气息在一点点消失,当房间里只剩下烟味时,许风之后知后觉,祁桑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我学你做了洋葱炒蛋和炒馒头,洋葱炒蛋没吃出奶味,我当时是怎么吃出来的呢。你不是想学小蝴蝶吗?你出来,我教你。”

    ——“是不是我的感官太迟钝了,我把眼睛蒙上在房间里走,感觉眼前有什么在挡着我,我走过去,没有一个是你。”

    ——“你过得好吗?我不太好,天天呆在家里不敢出去,怕你找不到我,又怕你找到我,看到我这样心里会不高兴,你会不高兴吗?那你快告诉我。”

    ——“昨天西成下雨了,小流来看我,我让他带了你在西洲喝过的酒,也没什么劲儿,你当时怎么醉的那么厉害,认不清头孢还是糖片就吃了下去。这酒好咸啊,雨好像从窗户里飘过来落到杯子里了,我让小流去关窗户,他说窗户根本没开。开玩笑,窗户没开雨怎么会落到酒里。”

    ——“我们没在一起多久,我好像就默认了你会跟我一辈子,你的一辈子真短,可我的一辈子怎么还有这么长。”

    ——“真的好长啊……”

    祁桑头七那天,许风之拿了纸钱去那幢旧楼里祭奠,一边烧一边跟他聊天,抽了很多烟,说了很多话,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闻到空气里还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许风之头有点晕,看着火盆里的纸钱在空中打了个旋,对着空气问:“你想我吗?”

    某个房间的门被推开,木板摩擦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传来,有人走到他身后用陌生的嗓音说了句:“想啊。”

    他没来的及回头看,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从吹梦客栈的楼上看过去,说拆未拆的居民楼里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消防车呼啸而过,路人惊呼着拿出手机拍照,谈论这片荒废已久的旧楼没被拆迁队带走,反而被大火烧了个干净。

    好像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一切都是命运没空搭理祁桑时造成的意外,等命运回过神,该走的一样还是要走,而破坏命运本身的人,也一起被带走了。

    祁桑家的门被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推开,没过多久,两人带着房间里的电脑、ipad走了出去。

    供桌前的黄土撒了一地,被阳台上的风一吹,飘散到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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