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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月与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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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神思微乱,脚下的动作倒要更快一步,踏进庭院之中夺了洒扫宫女的苕帚便往主殿的方向奔了去,冲进屋中的时候那坐着的人手里正捧着茶准备往嘴里喂去。

    方育见她进来连忙作礼,在她与祁仲桐之间来回看了几眼默默地退了下去。

    祁仲桐瞳孔之中亦是盛满惊讶,把喂到嘴边的茶放了下去低声问道:“怎么了?陛下如此着急有何事要吩咐?”

    宋铃兰见那杯沿离开了他的唇边才暗自松了口气,把着苕帚让身体支撑在上面,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话说得不错所以想要来实践一番。”

    祁仲桐低下头看向手中捧着的茶,浅浅一笑后抬起头望向宋铃兰说道:“那需要臣陪你一起吗?”

    他仰头,露出部分雪白的脖颈,喉结也随着他说话的瞬间上下移动,宋铃兰见了迅速挪开目光,脚往身后一踢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祁仲桐敛了神色看向面前的女子,她还是拄着苕帚,只是目光没有落到他的身上。

    “爱卿,”她开口,又恢复到他们成亲前的称呼,疏离又亲昵,“寡人想问你些事情。”

    祁仲桐侧过头来,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你知道寡人为何赏你留兰香吗?”

    他闻言,轻点臻首应了声:“知道。”

    “那你为何近来都不用那个香熏衣了呢?是上次那个宫女的指证让你急于想撇清自己的嫌疑才如此的嘛?”

    “陛下说对了一半,”祁仲桐的声音染了些笑意,转动着手里杯子,唇角微微一勾说道,“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陛下您已经在臣身边了,臣已经不用再妄想‘留兰’了。”

    ——留兰,宋铃兰。

    她闻言周身一凉,惊愕地微微张开嘴唇,挥动手里的苕帚用棍子那一头挑过他手中的瓷杯让它落至地下,瓷杯落到他房间铺着的绒毯上,杯子未碎,茶水却浸了满地。

    祁仲桐抬首,眸子一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看的狐狸眼在地上的杯子和举着苕帚的人之间来回打量,低沉着声音问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宋铃兰收回苕帚往前走了两步去查看绒毯上染上的那片青绿色,伸手拾起地上的杯子看了看交还到祁仲桐的手中:“寡人的东海龙舌是陈茶,泡不出如此清亮浓郁的颜色,这颜色是仿的信阳毛尖。”

    祁仲桐收拢了手指握紧茶杯,看着面前的女子嫣然一笑后以苕帚为支撑垫起脚尖凑到他的面前小声但坚定地说道:“爱卿,寡人这次信你了。”

    “你……”

    宋铃兰放下了脚跟转过身去打开了房门,临出门时又偏过头来回望着他说道:“这是寡人扫的第一件脏东西。”

    她往门外走去,顺手将苕帚还给了庭院之中打扫的宫女,拍了拍手掌往自己的厢房处去。

    想害她的人了解她却也没有那么了解她。

    以为她奢靡,昏庸,无能,却不知她也有质朴明朗的一面,以为她与祁仲桐不合却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再不合却有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

    这人对她的评价想来是过于偏颇了些。

    她面上一片明媚的笑容心底却一片寂静,抬眸扫了庭院中的众人一眼后带着笑穿过回廊进了自己的房间。

    外人皆传,凤君今日让陛下开心了。

    不过自那日之后,宫中倒是安宁了不少,也没有别的染了留兰香的人出现,还有不知道是否是安神的药起了作用她有好几日没了那梦游之症。

    至于前朝,事务倒也不繁忙只是大臣们近日来总会为了将要举行的南巡一事在朝堂之上争得面红耳赤,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两个事情,一是东南之难,二是滇国立储。

    朝中不少大臣包括平息战乱有功的上将军都觉得应该去到西南一带巡视,谏言若是能在巡视途中趁机俘虏几个越界的滇国人便能树立圣威,为此上将军还当朝请缨愿陪她前往,护她周全。

    宋铃兰心中微暖,想不到曾经如此反对她的朝臣中也有忠义之士,她冲那站在殿中的人点了点头以示肯定后说道:“寡人是去南巡而非打仗,带将军去恐是大材小用了。不过将军您的建议寡人会好好考虑的。”

    也是此时一直沉默未言的礼部尚书站了出来,举着笏板进言道:“陛下,司天台说过西南方向星相异动,所以臣觉得是否去滇国边界还需从长计议。”

    关于司天台所说异相之事她只当作是别人妄图陷害祁仲桐的说法,还未曾考虑到过这一层,如今经礼部尚书一提点倒觉得滇国立储一事竟与天相合上了。

    既然合上了,那便不能不防。

    她把目光看向祁仲桐,却见他双眼出神地望着地面完全不顾朝堂之事。

    “祁爱卿?”她轻唤,那人才抬起头来,眼底刹那间有寒芒闪光,在对上她的视线的那一刻又收敛了下去,薄唇轻启说道:“臣觉得恩威并施最好。”

    恩威并施,是她给祁仲桐说过的想法。

    如今大臣们各执一词,她也确实要更慎重一些考虑,两者兼取也不是什么坏事。

    退了朝后她往长昆殿地方向走去,她身后的不远处一直若即若离地跟着一个人,连潮轻轻拐了下她的手肘处示意她往回看。

    她停下步子回过身去便看见了祁仲桐,一身朝服,落落挺拔,只是眼里无神像是失了魂丢了魄。她抬头看了看黑压压地一片天语气明快地冲那人问道:“天气不好连带着凤君的心情也不甚愉快了吗?”

    祁仲桐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下雨前的风吹得他一身官服猎猎作响,他抬手把宋铃兰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撩至耳后:“只是天气不好而已。”他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是更仔细地顺着她的发路缱绻的抚摸。

    连宋铃兰都感受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眷恋不舍。

    “你怎么了?可是又有人说你闲话惹你不高兴了?”宋铃兰把探向自己脖颈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掌心里恶狠狠地说道,“谁说的那些话,寡人叫人去拔了他舌头。”

    祁仲桐摇了摇头,风愈甚他的唇色便愈苍白,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遮住眼中的神色。

    “往前走吧,臣没事。”他说着话便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迈步,霎时间天边有一道白光闪过好似要将天空撕裂。

    “唔,要下雨了。”她闷闷地发声,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人用力地揽入怀中,她瞪圆了眼睛,一双手不知该如何安放,听着远处一片轰鸣的雷声炸开,伴随着这声惊雷落下的便是豆大的雨点。

    宋铃兰感受得到拥住她的那身躯在颤抖,用尽了力气把她揉进怀中,即便大雨倾盆而下他也不肯松手。

    “你……害怕打雷吗?”她轻轻地问道,在她肩窝处得脑袋点了点。

    她双手在他背上拍了拍,耐心安慰道:“不必害怕,一声雷而已,先找个地方躲雨吧,着了寒就得不偿失了。”

    祁仲桐只是点了点头手上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宋铃兰无可奈何地挣了挣却被他缠得更紧,一声巨雷在头顶上方炸开,吓得祁仲桐身躯一震。

    “你抱住寡人的手臂,前方御花园处有个赏芳亭,咱们先去那里躲躲雨。”

    祁仲桐闷闷地应了一声,害怕地松开抱住她的手转而攀上她的臂膀,宋铃兰提起下裳衣摆便拉着他往前面跑去。

    冠冕上的珠子随着她的步履晃动,她看着眼前又闪过的一道白光的时候不由得立马刹住步伐回过身去捂住祁仲桐的耳朵,她的脸上布满了雨珠,狼狈又明艳,就那样垫着脚用一双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双耳。

    “别怕。”她的声音微弱,被哗哗的雨声掩盖,祁仲桐也只能从她翕张的嘴唇道读懂她要说的意思。

    等那片雷过去了之后她又拉着祁仲桐往前跑,直到抵达赏芳亭,连潮也跟在他们身后进了亭子中。

    夏季衣服本就单薄,经雨水这样一淋便沿着身子的曲线贴在上面,祁仲桐看向她时眼神已经变得幽暗,深不可测的目光打量着她的躯体,半晌才取下自己的湿衣盖到她身上,还换位站在她与连潮中间,将二人隔开。

    雷声暂歇,雨却未见小,一滴一滴打在翠叶上。

    “皇上就没有什么想跟臣交代的事情吗?。”祁仲桐的唇色已经恢复如常,双眼望着御花园中的深绿繁叶开口说道。

    宋铃兰懵懂地看向他,缩了一下肩膀回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好半天才缓缓回道:“应该……没有吧。”

    祁仲桐的目光未曾从繁叶中挪开,殷红的唇微微一张说道:“果然是世事无常,人心凉薄。只可惜‘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照沟渠?”宋铃兰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探问道:“明月应该是寡人,那这沟渠凤君意指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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