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对饮
修炼者实力为尊，眼前这名青衫男子早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而已成为冠绝一方的修仙翘楚，长昊天宫的客卿长老，换做往常，皮山海纵是心直口快，也断不会说出此话，但眼下如若此人稍有闪失，恐怕整个千机堂包括自己在天宫长久兴旺的根基所在便会动摇，故而衡量得失轻重，其还是狠心做了言语上的恶人。见李三响抬起双目似有所动，皮山海不由心中一宽继续言道：“就像秋月，风风雨雨跟了我几十年，还不是说走就走了？人呐，和那些花草树木又有何不同？只要在合适的季节里盛开过，便不枉来这世上一遭！”皮山海说罢腾地站起身来，魁伟高大的身影几乎遮挡住大半门扉，转身望着庭园内常青树的枝叶，眼中抹过一丝悲色。
“山海兄所言极是。”李三响跟着缓缓起身，踱到皮山海身侧低声回道，“此番让你们两个过来，一为知会一下灵儿之事，二来商议一下千机堂接下来的打算，这三嘛，便是想重温一下咱们当初聚首济川城的景象。回首当年，有多少良辰美景擦肩而过？于今却空成追忆！灵儿在时我倒不觉什么，于今，才觉得往日格外值得珍惜！”其说罢喟然长叹一声，放眼望去，只觉庭园内的夜色更深。
“嗨！你们两个，倒像小女子般伤春悲秋、惺惺作态起来！”秦楚楚起身提高声音嚷道，三两步走到两人身侧站定：“山海兄，三响可说了，今番要重温咱们当初济川城聚首的景象，你身上珍藏的美酒可要拿出来，咱们三人便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合道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倒没有楚楚妹子利落！”皮山海嘿嘿笑着，探手从囊中一摸，一个朱红葫芦托在手掌，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其一把揽过李三响重新坐定，秦楚楚长袖轻拂，两名面容精致的傀儡侍女化为两道白光眨眼间飞出庭院，自己则也陪在李三响身侧坐下，不消片刻，两名侍女飞遁而回，木桌上面像变戏法般摆满了珍馐佳肴。李三响屈指一弹，灯台里顿时光芒大放，灯火冲开浓稠的夜色，顿时给漆黑冰冷的庭院增添些许生机。
今宵酒醒何处？
睁开惺忪的睡眼，白花花的阳光从窗棂处穿过来，径直刺入李三响的眼帘，其晃了晃沉重的头颅，有些艰难地站立起来，木桌上的残羹冷炙尚未撤下，萦绕室内的琴韵酒香也仿佛仍未散尽，皮山海和秦楚楚却不知何时悄然离去，室内外的景象让李三响刹那间恍若梦中。
接下来一连数日，白天李三响在山腹洞府内静静陪伴着玄冰塔内的荣灵儿，苦苦思量着解救之策，晚上则回到山腰处的别院，与准时到来的皮山海、秦楚楚三人纵酒狂歌排遣胸中块垒，很快，李三响从二人处得知，公孙羽陨落的讯息开始在天宫各处传开，但陨落的原委却传得各各不同：有说死于天劫的，有说死于进阶滋生的心魔的，一听便是猜测之言，但却没有人猜测其死于争斗。想想也是，以公孙羽睥睨天宫经年的威势，以及观台后期巅峰的惊人神通，除了星君和几位传说中不世出的合体老怪，又有何人能够将其彻底灭杀？短暂的喧嚣过后，整个天宫开始变得暗流汹涌，围绕宫主之位或明或暗的争斗厮杀此起彼伏。天宫不可无主，李三响知道，这番争斗大剧很快便会被推向高潮。
时光转眼过去月余。
初春的夜幕再次降临到山腰别院，连日来的暖风，吹开了四处角落的簇簇迎春花，淡淡的芬芳流淌在明亮的月光里，给寂静的院落增添了些许温馨。
戌时刚过，一袭紫衫如天外飞仙，秦楚楚准时翩然降落在庭院中，在皎皎月色下，秦楚楚眉如远山貌若芙蓉，发如浮云体似菡萏，莲步移处暗香盈盈，其惊艳风度仿佛使怒放的迎春花都羞愧地折腰低头。
“三响，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秦楚楚轻车熟路地推开门扉迈入室内，扬了扬手臂含笑招呼道，李三响闻声将目光从摇曳的烛火上移开，从方桌前缓缓站起身来。
“醉花阴！”嗅着空气中馥郁花香伴着醇厚酒香的奇妙气息，李三响目光猛地一亮，接着聚焦在秦楚楚右手掌处，其凝脂般的掌心上面，托举着一支晶莹剔透的淡青色玉瓶，里面轻轻起伏着琥珀色的液体。
“你从哪里搞到的？山海兄呢？”李三响一边贪婪地连连嗅了嗅鼻子，一边摆手示意秦楚楚坐下。
“山海兄今日有些要事来不了了，特意嘱咐我来陪你。”秦楚楚伴着李三响坐定，熟练地从衣袖中端出几件精致佳肴果蔬。
“哦？”李三响双眉一挑，鼻中忽而钻过一丝幽幽体香，眼角余光扫视着烛光里的曼妙身影，心底深处竟莫名地摇荡起来，其连忙垂下目光收摄心神。
“怎么？山海兄不来，怕我陪不下你？”许是早已看穿李三响心中所想，秦楚楚噗嗤一笑娇嗔道，伸出纤纤玉手擎起玉瓶，先将李三响面前的青铜酒樽斟满，接着又将自己的酒樽同样倒满。
“来，三响，今天就让你见识下本姑娘的酒量！”秦楚楚说罢，抬手举起酒樽，粉颈轻扬，一大杯醉花阴烈酒竟被其一饮而尽。“该你了！”秦楚楚探出手指，虚空向着李三响亮起酒樽，有些挑衅地娇声道。李三响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酒樽亦是一饮而尽。
连饮三杯后，平日素言寡语的秦楚楚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从自己的祖上出身，到成长时的逸闻趣事，从如何躲避仇家追杀，到认识李三响的点点滴滴…望着烛光里眉飞色舞有些夸张地表情，一直没有插话的李三响心底陡然一热，他能分明地感觉到，自从灵儿出事后便被冰封的内心深处好像悄然融化开一角，继而冰冷的心湖渐渐温暖活泛起来。
“三响，有句话，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觉已是深夜，玉瓶内的醉花阴已然被二人饮掉大半，秦楚楚两颊晕染，愈发映衬得肌肤吹弹可破，其柔声娓娓说道：“你我和山海、灵儿相识多年，彼此的性情多有了解，便说出来也不怕你误会。再者，你现在已是咱们千机堂的最大倚助，逢此多事之秋，全宗上下包括山海兄和我可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所以我还是说出来的好！”
秦楚楚话音一顿，贝齿在嘴唇上轻咬片刻，接着像下了莫大决心般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灵儿妹子就此醒不过来，你将作何打算？”话音甫落，其一双有些醉酒迷离的眼眸陡然紧紧盯向李三响，生怕错过任何细枝末节。
“如果？如果？”正在端起酒樽的李三响猛地动作停顿下来，其像是被人施下定身符咒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重复几声，眼中涌现茫然之色，心底却应声轰隆隆掀起惊涛骇浪。
秦楚楚的这声鼓足勇气的问询，恰恰撞击到自己内心，那个不敢也不愿触碰、却又根本绕不过去的最深处！是啊！如果…该如何打算？数息间的迷茫和不知所措过后，李三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酒樽轻轻放回桌面，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院外茫茫的夜色坚定答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