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来客
如此疾言厉色的云承，是云绾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怔住了，呆呆看着兄长，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当年说你中意赵家二郎，我之所以同意帮你牵线搭桥是因为赵家怎么说也是公侯世家，迎娶公主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你以后去了赵家也能生活无忧。可是这个季言川是什么人？一个禁军小卒，哪怕你跟二姐姐一样想养个面首，这种人都高攀不上！你现在跟我提什么要我帮你找他？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
“你说什么！！”云绾也被云承的话激得甩开了他的手，“你在想什么？我不过是觉得他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帮过我，所以我也想在他有难的时候帮帮他而已，哥哥，我以为你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
“小绾！！”云承双手按住她额肩膀，放低身段，微微弯腰看着她的双眼，“不是哥哥要怎么想你，实在是这些尘泥中人就像附骨之疽一般，一旦你沾染上，想要摆脱可就不容易了！女子不比男子，你若是一位皇子，便是看上一个歌女想纳了玩一玩，至多别人只说你是风流。可你是一位公主，还尚未出阁就跟这种贱民往来，小绾，以你的聪颖，难道不知道这对你是怎样的坏事吗？”
“哥哥一口一个尘泥中人，一口一个贱民……可曾想过我们的母亲，她也只是一个服侍太妃的宫女，我们的外祖家也只是京郊的庄户，顶多算是良籍而已……”云绾眼中隐隐含泪，却强忍着没有流出来，她看着眼前的云承，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不要跟我提她！！什么外祖不外祖，我的母亲是贵妃李氏，我的外祖是李松泉李太师，不是什么京郊庄户!”
云承的手指紧紧扣住云绾的双肩，生母袁氏几乎是云承身上最不堪的一根刺，旁的皇子开府册封就是亲王，可唯有他，因为生母实在太微末，他只能是郡王，亲王以下的爵位，若无特殊情况，均需降等袭爵。若不能建功立业得封亲王，那么以后他的子嗣便只能成为镇国公……
他自觉失言，低下头紧闭双眼忍过这一阵烦躁。
云绾嘴角颤抖，开口的嗓音都有些沙哑，“哥哥，这么多年了，你既能接受我，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母亲呢？”
云承直起身，转身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的肩膀微微垂落，有风吹过，方才稍稍整理好了情绪。
“好，好。你不用跟我再说这些了，不就是要找他吗？可以！”他回身看着云绾，“除非你答应我，你绝不再见他，不管他到底遇到多难的事情，怎么帮他，帮到什么程度，都是我说了算。而你，绝对不再见他！”
他眼中的决绝之意，让云绾忍不住地感到寒冷，这不是她熟悉的云承。
她低下头，有些无措地退后两步，双手在袖中交握，手心却都是滑腻腻的冷汗。
她转身，觉得无法跟这样不讲理的哥哥再说什么。可是理智又告诉她，现在并不是跟云承置气的时候。
她一咬牙，又回身连行几步走到云承跟前，“好！我答应你。”
这几个字出口的那瞬间，不知到底是为了兄长还是为了言川，她眼中的泪滚落下来。
听到云绾说出这几个字，云承仿佛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他伸出手捧住云绾的脸颊，拇指带着几分粗粝的温度，小心翼翼拭去云绾眼下的泪痕。
“小绾，你可以不信这世上任何人，但你一定要信我，只有我才是真的为你着想，盼着你好……”
云绾侧头，别开了他的手。
“哥哥还记得许应柔的事情吗？有些时候，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我，可是却不知道将来会在什么地方害了我……”
云承的身体瞬间一僵，他还想说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知道了，让他在泉石居暂待吧。”他低声应了一句，一挥手示意小厮退下，可却又在人刚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把人叫住，“等等，带这位姑娘去后院雅苑休息……”
他又抬眼看向云绾，目光之中似乎闪动着某种情绪。
“好好照看。”
这是他在云绾离开之前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树影婆娑之中，他似乎是极倦极累一般，坐下身，将身体完全靠在椅背上，“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他将头扬起，下颌与脖颈之间拉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喉结滚动，自顾呢喃，“同样都是皇子，偏偏我要屈居人下，凭什么……”
似乎是槽牙咬紧，他的腮边微微鼓动，微风习习，带得他的衣袍也随而动，他着一身云白色烫金团花圆领袍，乌发整齐束起，却未带冠。整个人有一种松弛却又矜贵的美感。
他与云绾相似，都是皇子公主之中容貌佼佼者，宫中谁人说起都忍不住要赞一句。
他与云绾又极不相同，当年他几次提出要把云绾也接到广明宫来，甚至都探过贵妃口风，贵妃也没有反对。可是云绾就是不肯，宁愿守着那个微贱的母亲……
他突然又端坐起来，一把抓起方才被放在一边的折扇，起身往前院去了。
方才小厮悄悄来禀报的人如今就在前院泉石居。
他一路脚下生风，仆婢见他面色不佳，也都纷纷避让。
说是泉石居，其实就是云承在前院会客的一处小厅，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人影立刻站起来拱手行礼，“拜见郡王殿下。”
“免礼，有话就说。”云承广袖一扬，便在上首落座。
来人身着乌金色广袖交领深衣，外罩一件瓷白色软纱袍，青玉冠束发，虽然是持礼之时，袖子掩住了面容，可单就这一身的气派，也非寻常人可比拟。
随着云承话音落下，他的手也自然垂下，身体恢复挺拔。
抬起脸看向云承。
来者，正是赵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