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恶意
韦氏的手抚上了云绾的肩膀，似是也注意到了她二人的目光接触，笑道：“哈哈哈哈，殿下贵人多忘事，这位是我家小女，跟殿下见过的！”
小女？云绾顿时恍然大悟，是了，许应如是许家嫡长女，她还有一个同胞妹妹，许应柔。
她们也确实见过，就是在那次奉国公府的马球会上，她们之间还因为抢夺一个小彩头产生了一点不愉快。
云绾也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一边入座，一边心中暗疑，在她的印象里，这个许应柔是个泼辣骄矜目中无人的性子，而且那时候她一张脸可是大大方方画着京中最时兴的妆容，全部袒露在外的。
怎地今天不仅遮着脸，还一语不发？
“还不快给殿下奉茶！”韦氏在云绾身侧落座，小声催促着女儿。
“不用了，我夜里不喝茶的……”云绾连忙出声阻止，许应柔如今整个人的转变让她有些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话音还未落，便听见那遮脸的丝巾之下，传来了一声冷哼。
“是啊，母亲糊涂了。夜里喝茶，叫殿下还怎么睡得着呢？”
韦氏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可也仅仅是一瞬，很快又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瞧我，年纪大了真是不中用，来人，把年前大小姐送来的玉露酒呈上来！”
只见就在她话间，几个婆子略动作一番，席面上的茶水便都撤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早就温好的酒盏。
许应柔侧身接过婢女奉上的酒壶，正挽袖欲斟酒，云绾却急促开口道；“不必了，女子在外不便多饮！”
云绾此时是真的有些怕了，这一顿饭仿佛就是早就备下等着她一般，在场的除了一直赔笑的韦氏，几乎所有人都是沉着一张脸。
如今又要倒酒，这种局面，莫说是饮酒，只怕是这一桌子珍馐美味，她是半点都不敢尝了。
“殿下这是何意？到了我们府上，我们尽心招待安排，可殿下是茶也不喝，酒也不吃，平白地叫人难堪么？”
韦氏的语气毫无预兆地冷了下来，原本堆满笑容的眼角眉梢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爬上了冰霜之色。一旁的许应柔将酒壶撂下，白瓷壶底磕得桌子发出一声不大不小地闷响。
“我就不明白了，小女不懂事，殿下是人也打了气也撒了，怎么？我柔儿如今都成了这样，您竟还记恨在心不成？”
不等云绾张口，韦氏又接着冷言道。
这话一出，云绾顿觉头大如斗，打人？她什么时候打人了？她跟许应柔就只见过那一次，况且当时还是许应柔自己偏要来争抢她想赢给母亲的彩头。
就算如此，也只是有些口角，她何时打过她？
“我不明白夫人在说什么，我跟令嫒之前是在马球会上见过，也曾发生过一点不愉快，可我断无动手之理，当时很多人在场均可佐证！”
云绾努力平复心绪，心中也明白过来，她知道她的公主之尊，在如今这个情况之下对她并无任何助力。现在她孤身一人是要面对这个早有准备的鸿门宴了。
“公主殿下想折磨我们这种人户还需要亲自动手吗？”许应柔的双眼带着深深的怨毒，始终钉在云绾身上，就连她身后立着侍候的那些婆子婢女也冷着一张脸看着云绾。
所有的人仿佛都在用目光凌迟她，如果怨恨能杀人的话，云绾觉得自己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一百遍了。
“是我在宫里呆得太久了？竟不知，大燕如今无凭无据就能诽谤他人了？”
云绾面色波澜不惊，深宫里生活多年，这种无端指责倒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她看着眼前的许应柔，面纱之上一双眼睛已经微微泛红，眼泪擒在当中，她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那泪珠也仿佛随时就要滚落下来。
云绾伸手略一扶桌子，站起身来，轻叹了一口气，“好了，这种楚楚可怜的戏码就先免了，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许应柔低下头，伸手抚上面纱，竟是一把扯下，这一下用力之猛，连带得严整的鬓发都散乱开来。
云绾被这突然的动作一怔，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却见她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瞬间，云绾觉得所有血液都冲上头顶，身体僵住，口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顿觉头晕目眩几欲呕吐，她立刻转过身，一手捂住了口，才勉强压住了那种呕意。
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东西，许应柔原本也是一个青春少女，虽说容貌比她姐姐要逊色一些，可是稍加装扮也能称是俏丽佳人。
可如今，那面纱之下，少女的脸颊上满是狰狞的疤痕，她的嘴唇似乎都缺了一块，隐约能看见那些暗红色蚯蚓一般的伤痕之下沉着一点雪白的牙齿。
“怎样？殿下觉得这算不算是凭据呢？”
韦氏的声音传来，云绾一抬头，便是她的脸孔冲入眼帘，原本挂着笑意的双眼，现在已是跳动着仇恨的火焰，仿佛立即就要将她烧成灰烬。
云绾只觉得嗓子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伤痕你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可它们却是实打实长在我的脸上！许应柔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公主殿下！这可都是你的好哥哥赏给我的！！”
“哥哥怎会……？”
云承身为皇子，去岁又晋了广平郡王，一向都是有口皆碑的谦谦君子，云绾不相信兄长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怎会？”韦氏冷笑一声，“王府来的使者话说得很明白，小女以下犯上，罪犯不赦。念在良妃娘娘薄面，从轻处罚，掌嘴三十！”
她缓步靠近云绾，云绾却是下意识后退。
“小女连广平郡王的面都没见过，话都不曾说上一句，谈何以下犯上？不就是马球会上与你相争吗？女儿家几句拌嘴没想到殿下居然记恨至此，都过去的事情，还要告到兄长面前，对我女儿下此狠手！”
伴随着韦氏的声音变成凄厉地叫喊，云绾的脚不小心绊倒椅子，沉重的酸枝木摩擦在地板上的声音，仿佛是对韦氏凶戾声音的应和一般。
立时四下里围上来一群家丁护院，原本就站在桌边的婢女婆子更是恨不得贴到云绾身上。
“掌嘴用的掌木里灌满了铁砂，那可是刑部过堂的刑具，都被用到小女这区区内宅女眷身上了！”韦氏越发迫近，鼻尖几乎快与云绾相抵，她的愤怒，已经让她完全没有了一个官家内眷的姿态。
云绾不得不闭上眼，才能勉强保证那些飞溅的唾液不会喷进自己的眼睛里。
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有力的手臂，铁钳一般捏住云绾的肩，霍然将云绾按得跌在地上，云绾立刻反应，伸手杵住一旁的椅子，勉强稳住身形没有跪倒。
“放肆！！”她大喝一声，甩手挣脱了身后的钳制，“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居然敢……！”
“有何不敢？今天是天要助我柔儿报仇！现在就算是杀了你，谁又知道？大不了我家老爷就上报一个搜寻无获便是了，到时候，不管前朝内廷，你都是死在绑匪手上，跟我们哪里有半点干系？来人！！给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