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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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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洛州外城郭不到十里地的地方,沈家的护卫发现了白牙他们的踪迹。

    因着落雨地松软,白牙又带着裴幼清,两个人的重量使得马蹄印记也分外的深。

    看得出来一行人的慌乱,马蹄印记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方向,沿着其中一个便是城郭的方向,可惜走着走着又折回来了。顺着另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看上去是大片大片的草地,沈宁抬脚欲往前走,赵圆眼疾手快给他拽住了。

    沈宁手忙脚乱的站住,鞋子上沾满了青苔,这才发现,前面分明是片沼泽,细小的藻子米粒大小,密密麻麻的遮盖住了水汪,远远的看起来跟平实的草地没差。

    沈宁连忙拍拍自己的胸膛,面上显得忧心无比,“赵管家,你说发现了郡主他们的踪迹,可这。。。这怎么说?”

    赵管家递过来半块玉牌,沈宁一看,隐隐能认出个“荀”字来。赵圆继续解释,“回老爷,这玉牌就是属下在您站的这个地方抠出来的。属下见过丹霞山庄门上小厮手里的,样式跟这个一样,想必这是许执事挣扎之际落下来的。” 赵圆又递过去手里的另一样东西,略带踯躅,“这。。。老爷您认认,是不是小姐的。。。

    属下们沿着这片找遍了,这个大滩连着大汪外通大河,附近少有人烟。属下还看到有几缕马毛和衣服飘在汪上,不过今日再来已看不见了,想必许执事和小姐她们凶多吉少了!”

    “我的女儿啊!” 沈宁往后倒退了几步,突然倒地一坐,开始捶胸顿足,“我的华儿啊,你叫我和你娘怎么活啊!你怎么就敢这么大主意,舍了父母兄长自己一个人去了啊!”

    嚎啕声大起,直哭得沈家一众的护卫都红了眼,老爷素日多疼小姐,连大公子都时常自觉不如,如今眼看小姐出落的如花似玉,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娇娇,偏偏赶上这无妄之灾,替这倒霉郡主做了这替死鬼!

    沈宁直哭得头发帽子散落下来,鼻涕眼泪糊乱粘在脸上,嘴里一会儿埋怨女儿主意大,一会儿哭她命不好。赵圆也是眼泪汪汪地,不时用袖子擦几下眼泪,又忙着伸手拽沈宁。

    沈宁不停地挣开赵圆的手,非要爬着去沼泽里带她女儿回来,地上又滑又湿,众人为了拦他,又摔倒一片。

    洛州城守备军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沈宁已经哭昏过去好几次了,灌了些水进去,也不哭了,眼神麻木的望着前方,也不行礼也不搭话,偶尔几声抽噎,带着眼泪又从红红的眼眶中涌出来。

    洛州城守备军右参将一接到消息吓了一跳,这裴道林的闺女要是死在自己地界上,自己也不用活了。裴家夫妇为救圣上和太子而陨,圣上当时就封了三岁的裴幼清为安江郡主,追封裴道林正一品太子太傅衔。裴道林的兄弟如今外放着,据说不日也要回京了,裴道林的长子还在北疆守着国门,这独苗苗养在天下文人之师的荀家,是荀山长的眼珠子一般,就连如今正二品的官员按照辈分都要称一声小师妹的。早就收到消息,郡主会路过此地,原计划着得晚个一两天才到,没想到,阎王难劝求死的鬼儿。贵人脚程倒是不慢。

    不长眼的畜牲非得在自己地界上动刀子,昨儿下大雨的时候老父亲还念叨久旱逢甘霖,这是甘霖嘛,这是催命符还差不多!

    还好有惊无险,也就是死了几个侍卫,昨日雨大尚有推脱之策,否则今年秋后去那矿山挖土的又多了自己一家。

    不过是个商贾,丢了个丫头,倒是听说郡主府的左执事也折进去了。右参将装模作样的安慰了沈宁几句,看沈宁还是一脸呆滞的样子不理自己也不恼,拽过赵圆来细细打听郡主府左执事是怎么回事儿。

    赵圆清了清嗓子,先是报上主家的名号,又解释了主家在荀老夫人和裴家大小姐安排下随郡主上京之事,又说起昨日有多么的骇人,眼看贼人就要捉到郡主了,聪慧如她家小姐,给郡主支了一招金蝉脱壳,自己代郡主引开那伙子贼人。现在贼人跑没影了,郡主好好的,自己小姐大好的年华就这么没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嚎哭。右参将不耐烦的掏掏耳朵,让他们赶紧带路,自己要亲自去接郡主,护送其回府。

    沈濯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好好地,不过是下了场雨,睡了一觉,怎么就死了那么些人呢?怎么自己就不是沈濯,变成郡主了呢?

    梳妆用的铜镜还在马车里被那伙子贼人一起掠走了,这院子里连个反光的物什儿都没有。沈濯很想找个东西照照,看自己会不会像那老嬷嬷说的故事里似的,脸上糊着一层皮,变成了郡主的样子。

    沈太太一会儿伸手扶扶她的发髻,一会儿帮她理理衣服,正正玉佩。不胜其烦地念叨着贵女怎么站怎么坐。

    沈濯渐渐地稳下心来,满满的喜悦涌上心头,天知道她有多么羡慕裴幼清。那漫不经心的一瞥,那百无聊赖的歪头,微翘的指尖捏着白玉做成的棋子微微发光。她宁愿左手跟右手玩都不愿意搭理自己!谁能想到,她死了,她竟然死了,自己成了她!可恨许蕤跟三春都跟着死了,不然她也要跟裴幼清一样,抬抬眼,歪歪头,不用动嘴就能指挥个人!

    “沈太太!” 沈母不安地唠叨到底是打断了沈濯荒诞的幻想,不由恼怒地唤了她一声。

    沈母愣了一下,慌忙端正神色,已然接受了沈濯成为郡主这件事儿。

    “您女儿。。。不在了,您不应该在您屋里伤心难过,不思饮食吗?” 沈濯瞪她一眼,“您在郡主面前晃悠什么呀!”

    沈母过去扶她坐下,帮她把窗子支起来, “许执事和三春姑娘不在,民妇担心郡主无人照料,特地过来瞧瞧。多谢郡主体谅,民妇,这就回了。”

    沈母留恋的看了一眼女儿,脚下踉跄却坚定的行了一礼,便告退出来。沈濯坐在床沿也不动,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学着裴幼清的样子出神,竟然真觉得一股贵气从脚下蔓延上来,浸过躯干,四肢,穿过脸颊眉眼直到头发丝,硬生生渲染出了豪门贵女的气度。

    右参将脚刚迈进院子,便“哐啷”一声跪下,佩剑划过金属铠甲的声音吓得沈濯心里一惊,面上不显,也不说话,就安静地晾着他。

    右参将心想这小姑奶奶是生气了,今儿要给自己点颜色看看啊!一滴滴的汗从他脑门上滑到鼻尖,鬓边。右参将悄悄抬起头瞄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濯已经出来了,帽檐压的极低,长长的纱一直垂到地上。

    沈濯眼色朝他看过来,右参将赶忙儿低下头,一个劲儿地表着忠心。车轱辘话来回颠倒地说,沈濯也不打断他,就在那亭亭站着,等他终于住嘴,轻飘飘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赶早启程吧。我乏的很。”

    右参将一愣,倒是没想到小姑奶奶架势虽足,但挺好说话。赶忙爬起来去催人把准备好的车架挪过来,又安排了两个自己府里的小丫头伺候郡主梳洗,好赶往洛阳。右参将拍着胸膛拿祖宗起誓,一路上一定护住她们平安,绝不会再有丝毫差错。沈濯听完,长纱遮掩下嘴角不由得一撇。真有这本事,也不至于眼皮子底下几个小贼就敢出手劫了当朝的郡主。

    也不知道右参将哪来的本事儿,竟能搞到驷马高车。

    沈濯扶着丫鬟的手轻巧地跳了上去,这次右参将亲率队伍在前面开路,沈家的马车依旧缀在后面,跟来时差不多的队形拱卫着中间郡主的车架。

    直到接过丫鬟手里的茶,微微有些烫手,沈濯才切实地感受到,洛阳的郡主,是她的了。

    车窗外,雨后初霁,碧蓝如洗的天上飘着一丝一丝的云,偶有清风拂过耳畔,阵阵的马蹄声哒哒而过,端的是春光正明媚,前途如花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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