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铁水
张俊松开绝壁上的藤,跳到地上,只觉得脚下软软、粘粘的,好不容易把脚从枯叶烂泥中拔出来,只见到脚印里半张狰狞的人脸似乎在张嘴咬向他的腿肚子,他吓得往后跌了一跤。这时桑尼正落下来。那张脸嚯得坐起来。桑尼下意识地一巴掌挥出,正打在那脸上,打得它皮肉横飞,下巴飞了出老远。
张俊爬起来一回身,看见面前悬着两条人腿,抬头看一个肤色紫黑的干尸飘荡在半空中,他往后一退正撞上桑尼,两人都吓得推开对方,大叫。
“别怕,”桑尼故作镇静地说,“这里原来是塔布人的墓地。”
张俊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厌恶又小心地挑开面前那双腐烂人脚,不敢再抬头向上看,忽然头顶一凉,一团粘液滴在他头上,他再也控制不住,撒腿向前狂奔。
张俊一直跑到筋疲力尽,终于被一条小溪拦住,他跳进溪里,把头入进水里,用手疯狂地在头上扑落了好一阵。冰凉的水让他慢慢从惊恐中冷静下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桑尼才慢慢跟上来,朝张俊笑着喊:“是鸟屎。”
“我最恶心鸟屎了。”张俊为自己的胆小找了一个借口。
走近了,桑尼把一包叶子打开,几个鸟蛋滚了出来。两人各拿起一个敲开了,把蛋液倒进嘴里。晨光像无数闪光手指从树尖上穿过,叮叮咚咚地弹奏着溪水之琴。雾气升起来,慢慢散去,这时光是雨林最舒服的时候了。
张俊捡了一片平整的石滩躺下,那些鹅卵石好像按摩师傅的指节顶着他发酸的肌肉,他觉得头上的塑料罩子经过折腾已经松了,索性掰了下来。伸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还有些隐隐作痛。伸手到衣服口袋里摸了摸,还好两人都药都在,于是拿了一粒给桑尼,自己也就着水吃了下去。“你觉得怎么样?”他问桑尼。
“只觉得这一条都有些痒。”桑尼指着自己的后脑和脊柱。
张俊坐起来,伸手按了按外骨骼的”肋条“,看到附近皮肤红肿。桑尼被他按得更痒痒,马上躲开。
“你看,桑尼,外人就是麻烦,这两天出了这么多事,我们还是应该想办法到旧林岛去,离他们越远越好。”
“可艾莎不是说那里很快就不归保护区了么?”
“桑尼,桑尼,你不应该接受外人的……思想。”张俊找不到一个准确箜萨词,“他们没权拥有任何土地,只要我们到了旧林,他们就不能赶我们走。”
“可以吗?”
“你看望加人已经当了土匪,塔布人,他们的地方很快也会被城市吞并,就算这里还能保持多久。”张俊拿起一块石头拧了一个陀螺,叹了口气,看着天上的云,自言自语道,“我在老家的时候,最喜欢和麦田一起在小河边玩。”
“麦田?你的朋友?”
“嗯。”
“你想他吗?”
“他死了。”
“我们去了旧林岛,他们就不会追来了么?”桑尼搔着光头。
“旧林隔着海,箜萨和塔布只隔着小河。”张俊把石头丢进水里,“哪一个更安全。”
“钦钦,如果祖母不想去旧林的话,部落是不可能和你走的。就算辛巴巴想去也不行。你能说服祖母吗?”
“祖母最喜欢胡卡了,如果我们救回胡卡,让胡卡劝她。”
“胡卡,胡卡,”桑尼用手指扣着一块石头上的绺裂,“他是因为我才被抓走的。”
“你看,我们要学水人的做法,而不是外人那套想法。”张俊站起来,拍拍桑尼的肩膀,“走吧,快点回到村里去。”
两人跃过小溪,大概又在林子里穿行了大半天,到了下午,桑尼已经可以辨认出周围的景物。黄昏时,两人终于到了村子边,但同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远远地闻到一股烟火的焦味,看到有黑烟升起。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到了村口,桑尼一眼看到他的狗涂涂被吊在图腾柱上,内脏流了一地,头顶被凿开一个洞,脑子被掏空。
桑尼从地上拾起一根长矛,疯狂地奔进村子,张俊想拦也拦不住。如果凶手还在,这么跑进去简直就是送死。
张俊先偷偷绕到了自己的小木屋,没发现什么异常,他蹑手蹑脚推门进去,发现房间有人来过,东西被掀翻得到处都是,但感觉也没少什么。最后发现自己的包被丢在床上,书和几张纸币丢在一旁,手机不见了,包上的金属扣子全被撕掉了。自己刻了一半的图腾被丢在地上,刻刀不见了,他有些不好的预感,装着麦田头骨的小盒还在不在?
不见了。
张俊的一颗心好像坠进无底洞。
他又把所有东西都挪动了一遍,真的不见了。他心里默默地向麦田忏悔。自己应该把像部落人一样挂在胸前的,所有部落人都把亲人的骨头当作饰物,他为什么不这么做,现在落得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
突然,远处传来桑尼的一声尖叫。他赶快出了家门,攀着房后的绳子上了屋顶,往尖叫声方向看,只见黑烟升腾,好像一条眼镜蛇窥视着整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