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你知道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吗?当我们紧紧地跟随着诸亮步入工作电梯,泛着银色镜面光泽的电梯门悄无声息地关闭,将那一片如同地狱般黑暗、阴冷而诡异的世界挡在门外,紧接着,犹如离铉的箭一般远离这个幽深的地下城堡,“一百三十层。”
从天花板顶部的播放器中传来清脆悦耳的嗓音,“收到,需要两分钟,给你们来点音乐吧。”
我们丝毫没有关心会听到什么,大家都没有说话,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看到的一切,加上昨晚这位死者,在这短短一年内已经是第五名死者——貌似正常死亡的罪案,我们一直未能勘破,从上到下的压力都很大。
我们从每一个案件当中能够得到的信息极为有限。他就像幽灵一般出现,然后又如同幽灵一般消失不见。
每次作案时间都会相差几个月,完全没有规律,他从不有目的地挑选时间。
他从没有在犯罪现场出现过,至少现场没留下他的任何作案痕迹。
他对场所并无偏好,客厅沙发上,电梯里面,飞行汽车我想唯一的共同点都是死者独自一人的时候,结果都出奇的一致:急性心源性猝死。
他对性别和年龄无偏好,男女通吃,除了小孩,都能成为他的目标。
他从不劫财劫色,杀人动机一下子就少了两个,难道是仇杀?——可通过我们对死者关系网的梳理,这些死者并没有共同认识的人。
到现在为止,我们甚至不清楚他的性别、年龄、职业、教育背景、国籍杀人动机。
也许我们的判断出了差错,每年因为急性心源性猝死的人不计其数,这些死者很有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
可为什么偏偏这几位死者脸孔上会遗留这种极度惊恐的痉挛呢?
如果这一系列案件的罪犯都指向同一个人,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人还有其他?
思索间,电梯忽地一停,到达提示音未落,电梯门打开了。
沿着明亮而整洁的走廊我们快步向前走去,走廊的右手边是一排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周围林立的、在明媚阳光下闪烁着耀目光芒的摩天大楼,低头望去,楼下有一个绿草如茵的街心公园。
走廊的左手边是一间间会客室,来访的客人不能进入我们的工作区域。沿着走廊走到底,左拐,我们的工作区域迎面而来,这里能给你带来热带丛林的感觉,每个工作位旁边都有绿意盎然的植物。
我坐到工作电脑前,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关于刘宏业亲属关系的资料。顺便需要说明的是,现在已是公元2182年,我们处于数据高度分散却又高度融合的时代。生活中接触到的一切时时刻刻都在产生数据,记录下来你是谁,买了什么,吃了什么,去了哪里所有的行为都被记录下来。而这些记录又会被融合在一起,我进入公民数据中心,输入‘刘宏业’,在众多的刘宏业当中按照死亡时间排了排顺序,嘿,第一个刘宏业正是我要寻找的,紧接着,关于他的一切就展现在我面前。
我把他的相关资料稍稍整理一番,发给了师傅,接着开始研读起他的资料来。
其实,这五个死者的资料我已经细细研读多遍,几乎能够背诵出来,在调查前面四名死者过程中发现的信息也补充了进去,可依然不能从中发现端倪。
看来光靠好记性破不了案,我不禁汗颜。
这些所谓无所不在的数据只能揭示如同蚂蚁般忙碌的人们在做什么,就如同水面上露出的冰山一角,可对隐藏在水面下人类的欲望、贪婪和邪念却无能为力。
我忍不住为自己笨这个可能的事实找了个借口。但是勤能补拙,我很认真地盯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研读。正当我杵着脑袋,嘴巴张得老大,惊诧又好奇地查看着刘宏业的女性朋友只着寸缕的写真照片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哨。
“女人总是对霸总的桃花债感兴趣。”
“哪里,这是工作需要。”我连忙扮成一本正经的模样,转眸望向身侧的陈伟,“有什么指示、想法或者答案?”
可他却把声音放得很低,“你要换住处?”
“嗯,有推荐吗?”
“这是你第几次换住处了?”他皱了皱眉,开始掰着手指头一边数,一边旁若无人地说教着,“从你加入将近一年,第一个女室友嫌太懒,第二个换成交警大队的阳光正派男,嗯,嫌那位晚上回来太晚,这是第三个,她又怎么招惹你了?”
“太吵,”我扁了扁嘴不满地说道,为了表明自己不是过于挑剔的人,补充道:“其实我的住处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每天回去的时候隔壁都已经睡了。我的要求很低,只是想要一个能够让我安安静静地睡个好觉的地方。可隔壁几乎每个晚上都不安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眨巴着眼睛,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你也可以在她隔壁来个交响乐合奏?”
“合奏个头,你是来奚落我的还是来帮我的?”
“真奇怪,我有个高中同学也在找合租的室友,”他打量着我,若有所思地说道:“也许他符合你的要求。”
“真的?!”我渴望能够马上换个地方,每个夜晚都是折磨,“你知道我找室友其实没有什么要求——性别不限,年龄不限只要是个正常人就可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个人好静。你知道我睡眠不好,只想要一个安静的伴儿。”
“可他太安静了,也许他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
“奇怪?”我讷讷地重复了一遍,“他有什么不好吗?”
“唔,”他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他不好,在高中的时候,他是我的哥们儿,学习成绩很棒,几乎都是a,后来他考取了复旦大学化学系,一直读到博士。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比较少了。每年的同学聚会他都会过来,但他的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所以会觉得他比较奇怪,但实际上他的人品不错。”
“他还没结婚吗?”
“没有,这也是个令人觉得奇怪的地方,他甚至没有女朋友。”他耸了耸肩肩膀,不解地说道:“他的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没有女朋友难道不奇怪吗?”
喜欢安静,没有老婆没有女朋友,这样的室友正合我意。“我觉得挺合适,可他为什么正好需要室友呢?”
“他最近从学校的宿舍搬了出来,在这附近租了一个有两个卧室的酒店式公寓。那房子不错,大楼里面配有二十四小时热水,还有健身房,租金挺贵的,所以想找个人分担房租。但他又想找个可靠的室友,便托我在警队里面帮他看看。”
也许是我的神情显得特别急切,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看你急的,等今晚我带你去见他。”
正当我们聊着的时候,队长办公室的透明门一开,师傅的脑袋探了出来,大声喊道:“楚然,刘鑫到了,你去安排一下,我们随后就过来。”
安排在我们这里有着特殊的涵义。我连忙从桌上抄起笔记本和水笔,三步并作两步向外面的走廊走去。在走廊上我见到了死者的儿子——刘鑫,他上身穿着灰色t恤,下身套着藏青色牛仔裤,正面朝窗户伫立,似乎正在眺望远方。
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吓了我一跳。
这几乎就是复活的刘宏业。年纪四十左右,身材匀称的中等个,面容和蔼可亲,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拥有万亿财富的地产公司的副总裁。他看上去很疲倦,眼睛里面透着红血丝,面容苍白憔悴,看到我走过来,他那倦怠的神色中显出急切与欣喜。
我连忙招呼他进了一间来访室,让他坐到靠近门口的淡蓝色沙发上,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的手中,“谢谢,”他用有些嘶哑的嗓音道谢,然后拿着茶杯喝了一大口水,看上去茶水有效地缓解了他的焦虑不安。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师傅带领着肖华和陈伟走了进来,稍微客套几句之后,大家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我昨天刚从美国出差回来,”他手中紧紧地握着茶杯,指节由于用力显得苍白,“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父亲身体一直都很好,每天早晨都要游泳,每年都做体检,他的身体虽然赶不上年轻人,可比那些八十岁的老年人要强多了。
“您是什么时候离开本市的呢?”
“大概十天前,”他那充满血丝的眼睛微微朝上方直直地望去,显然在思考,“我三月五号离开本市,昨天下午刚下飞机就收到了这个噩耗。”
“你们查清楚他的死因了吗?”他急切地问道。
“我们对尸体进行了检验,初步验明死因为急性心源性猝死。”
“当我的助理告诉我具体情况的时候,我曾经怀疑过他是因为某种突发疾病死亡,可我现在完全可以断定他是被蓄意谋杀的。”他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