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世道的规矩
祝俕凰练完拳过来看看自家叔叔，一狐一人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来是睡着了。祝俕凰叹了口气，叔叔莫名就娶了一只狐狸，按叔叔的性格，即便再不喜欢那只狐狸，自己也没机会了。
祝俕凰蹑手蹑脚地走近圩药，仔细看看这张脸，嗯，确实跟以前一样，只不过是少年模样，瞧着虽然不是很俊俏，但那份亲切是何等讨喜。自己当初怎么就不愿多看一眼，傻愣愣答应叔叔的请求也成啊，按叔叔的性格，只要自己接受了，即便是玩笑也成真了。好傻啊，叔叔为什么要替她改命格呢？真的就只是把她当做侄女对待吗？天下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脆铃里留着伯伯和父亲的遗言，他们都知道将军的计划，却也只能这样，国家覆灭是迟早的事，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异族灭尽，原本是诱饵的她成了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
将军啊，为什么要救下她，她明明只会带来不幸。将军啊，为什么要保护她，她明明只会带来不安。她独自等待，等待将军给她一个真正的答案。可将军，你为什么至今都只是笑着打趣，这不是她想要的。哪怕将军真的要杀了她，又何尝不可呢？
圩药醒了过来，看着祝俕凰泪眼婆娑，慌张道:“小俕凰，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祝俕凰看着圩药慌张的样子，她眼眶泪花闪闪，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叔叔，我饿了，能不能做点好吃的？”
圩药怀里的白小小也醒了过来，从圩药的怀里跳了出来，抬手示意圩药去烧火做饭。
圩药眯起眼，心想:小俕凰吃饭，你凑什么热闹？算了，一块做了吧。
圩药站起身，发现祝俕凰与他齐高，平时倒是没怎么注意，现在留心才知道小俕凰长大了，又或者是自己又矮了。他握住拳头，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它在一点点地倒退，愈发纯粹，道心回来之后，这种倒退便止不住地进行，挺可惜的，不能再摸小俕凰的脑袋了。白小小好像是听到了圩药的心声，突然跳到圩药的脑袋上，伸出前肢摸了摸祝俕凰的脑袋，第一次口头人言:“长大了，他害羞，说不出。”
等到祝俕凰反应过来，圩药早就撒腿溜去做饭了，留着白小小在那望白云。
……
林涵这边，吴岚教会她一道蛋炒饭就功成身退了，实在是没耐心了，再教下去自己就是疯子了。
钱，无所谓了，心境比这玩意重要多了。吴岚告别了林涵，拿了点底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炉子是冷的，有些发锈，兴许是那么长时间没有添火吧。水池里的水有些发臭，淡淡的霉味有些作呕，好久没换了。架子上那些有灵的武器见到他嗡嗡作响，似乎在说:“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吴岚哀叹一声，事没做成，悬赏的要求没过，这钱还是姑娘看自己费心费力给的，不少了。没什么生意，晾着真不好受啊！
住处里头只有打铁的玩意，连张像样的席子都没有，还是跟着师父的日子比较好过些，自己睡了那么久，师父还会在吗？
“叨扰，有人在吗？”灰袍席身，上绣有各式花图，针绣的本领参差不齐，有些栩栩如生，有些七扭八歪，总的来看，倒也别有风趣。这人瞧着面容和善，不失英俊神采，换身行头，用儒雅书生来形容这人实在合适不过，只可惜眼睛不曾张开。听他刚才那般问话，想必是位盲人吧。肩头上那只以打理家院而抢手的山水小人，应该是这位盲人的指路小人吧。
吴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答道:“有，有什么事吗？”
“寻人。”
“找谁？”
“在下的弟子，吴岚。”
“莫要寻我开心，我虽是吴岚，可不记得自己有位眼盲的师父。”
“在下李默尘，很久以前，也被人称作，半神。”
吴岚沉默了半晌，开口问了一句:“武器最高几品？”
“不可上三品。”
吴岚微笑道:“所以，当初的你为什么要把我锁在三品法器中，不会坏了你的规矩吗？”
“私心，护不了周全，只能出此下策。”
“来这里看那件法器吗？”
“不用，你活着便好。”
李默尘又说道:“换个住所，跟我走吗？”
“我是魔族，跟不了你。”
李默尘疑惑道:“世道规矩又添了吗？”
“你是半神，是那位曾经半只脚踏进神座大门的人，哪里会有魔族弟子。”
“嗯，这与换住所关系大吗？”
吴岚一时语塞，还是那个一根筋的师父，这么久了还是如此。他问道:“我还能做你徒弟吗？”
李默尘肩上的小人挠了挠头，总觉得主人的徒弟是不是不开窍啊？
李默尘反问道:“我何时将你赶出门户了？不该是我问你还愿认我这个师父吗？”
吴岚笑着挠头，自己真是想岔了。
李默尘又说道:“炉子，锤子什么的，记得带走，东西要收拾好，离开时记得打理好这里，免得下一位入住的心生不满。”
吴岚早就收拾好了，师父的性子，他可清楚了。
御风而行，吴岚问道:“师父，你的眼睛？”
“换了权能，不碍事。”
“师父还是死脑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什么要这么古板呢？”吴岚平日不怎么与人说话，近日也只是教学一事多说两句，其它事可谓两耳不闻，今日与师父说的，不少了。
“三品合道，便开始有了权能。有所得当有所失，为师认为眼睛较为无用，便换了。后续所得权能便不需要换，这是上三品的规矩。”
“师父，那你为何不用一寸皮肤呢？”
“于我权能无益。”
“那师父跟学院说明了吗？”
李默尘突然停了下来，沉声道:“没有。”
下一刻，四面八方都是执法司的人，为何？私闯三界院，真当三界院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李默尘朗声道:“此方禁令，不可御风而行。”一瞬间，众人无法维持御风的状态，纷纷朝地面摔去，李默尘在下落中按住吴岚肩头，用无距神通离开了此地。
来到道观门口的吴岚看着若无其事的李默尘，笑问道:“师父，你这是不是不合规矩啊？”
“我离开便是，至于守不守规矩，他们在我进去时也没有告诉我。”没有说明，那便是没有规矩，不告知便想敲打一笔的人，李默尘没眼看，也不想看。
飘香出道观，肉烹在灵时。吴岚毕竟跟师父学过一手厨艺，对香气自然敏感，简单的酒酿炖肉，留有草药余香，算得上一道裨益体魄的药膳，只是烧得有些匆忙，肉与草药的香味并不和谐，不过手艺也算是顶好的，比做蛋炒饭的人强多了。
李默尘推开门，吴岚便能一眼看到里头的场景。一位笑容满面的白衣少年郎端着酒酿炖肉，给眼巴巴流口水的黄衣女子端去，在女子边坐着的还有一位个子不高的黑衣小姑娘，瞧见那双蛟龙爪，吴岚便知晓这姑娘是蛟龙化形而来的，至于在一旁仰天的狐狸又是什么来头，他便不清楚了。
祝俕凰和静静全然不在意突然到来的两人，她们的眼中只有圩药锅里头的肉。白小小瞥了一眼，也不主动去攀谈，仍然呆呆地望着天空。
“回来了，默尘，长生不在，要吃点吗？我掌的勺，大可放心。”圩药笑着说道。
李默尘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的吴岚，说道:“我的徒弟，吴岚，把我那间给他住。”
“你住哪？”
“灵虚宗，叙旧，住上两天，等你盖间新的。”
“成。”
“你很开心，虽然知道不是，但劳烦。”
“让你徒弟吴岚吃点吧，你瞧不见他流哈喇子，可别耽误他伙食。”
李默尘转身对吴岚说道:“这几天你都可以住这，有些不懂的可以问圩药，大抵听他安排。”李默尘拍了拍吴岚的身子，“没啥斤两，没吃好，多吃点。”
吴岚心中苦笑，师父啊，我这体格被你拍得快散架了，你这看不到也不能瞎说啊。
“为师走了，过阵子回来。”随后在吴岚的注视下离开了此地。
祝俕凰流着口水，童心的影响和肉身的渴望，这形象难以维持，她不满道:“叔叔，饿饿，饭饭。”
静静也有样学样，“臭男人，饿饿，饭饭。”白小小在一旁没眼看，更让她无语的是圩药还特意给两人盛好，双手并用筷子夹着肉给两人喂。白小小选择眼不见为净，跳两下便钻到屋子里头了。吴岚也在圩药的示意下品尝一二，确实不错，还能更好，想来这点不足是急着给两位的。
“吴岚啊，你比默尘变通多了，那家伙成天就知道守着规矩，听着就来气。”圩药说道。祝俕凰听着感觉不对劲，连忙拉着静静往后退。静静嘴里头的肉差点因为这一扒拉飞出来，所幸没有，她气鼓鼓地看着祝俕凰，眼神幽怨，好像在说:“干什么，别以为臭男人疼你就可以胡作非为。”
祝俕凰对圩药冷声道:“你是谁？”
圩药摇摇头，喃喃道:“这年头，装自己都难。”此刻的圩药，既是圩药也不是圩药，他现在是过去的圩药，也就是赵桀忌惮的兵器，他与圩药最大的不同便是行为。圩药对周身有不自觉的模仿，兵器则是对圩药有自觉的模仿。两者虽都是模仿，却难以一概而论。
“小俕凰啊，你就这么怕叔叔吗？”兵器的声音愈发沙哑，有种暮年的韵味。
祝俕凰能在一瞬间察觉出来，只是因为那股亲切感莫名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阴森的感觉。静静看着臭男人阴阳怪气，也不搭理，自顾自吃着锅里头的肉。吴岚完全不慌，师父交代的人再怪也不会伤到自己，师父如今虽然眼瞎，但总归是厉害的。
兵器笑着说道:“吴岚，你自己在后头找默尘的屋子，我就不送了。”
言下之意就是吴岚现在离开此地，便无事，待会可就不一定了。吴岚也不傻，长着这一身腱子肉可不是拿脑子换的，很快就离开了。
祝俕凰如临大敌，她能感受到眼前的人带着很浓的杀意。
“小俕凰，怎么不说话呀？叔叔可疼你了，快过来，给叔叔抱抱。”笑声逐渐狰狞，圩药此刻在祝俕凰的眼中是何等可怕的存在，宛若一尊妖魔法相矗立山前。
祝俕凰此刻全身动弹不得，眼前的圩药对她的压胜无处不在，好似此方天地都沦为圩药的小天地。
“不逗你了，再待下去对这副身体不好。小俕凰啊，对叔叔好点，叔叔最近可伤心了，你看，再不吃肉就没了，哈哈哈！”笑声过后，圩药的身体倒在地上，祝俕凰感受到那股熟悉的亲切感又回来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察看。只见圩药捂着头起身，喃喃道:“被心魔控制了吗……”
“叔叔，你吓死我啦！”祝俕凰一个箭步抱住圩药的胳膊，亲切感让祝俕凰放下戒备，这才是自己的叔叔。那股天地压胜已经烟消云散，刚才的一切对祝俕凰的体魄有种难以言表的裨益，使得她更好地吸收到药膳中的养分。
圩药摸了摸祝俕凰的头，轻声安慰道:“对不起啊，是叔叔的错，不要害怕了好不好？”
“要亲亲……”祝俕凰的脸通红，她的羞耻心在此刻达到了极点。但她不管，叔叔的心魔虽然可怕，但依旧有叔叔的本心束缚着，她可不怕，她只是想要敲打一下叔叔。
圩药摇摇头，表示拒绝，毕竟他能感受到有只狐狸在生气，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也得尽一下夫妻的本分。话说婚宴没有办，师兄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签订夫妻血契，要不要支会一声呢。
祝俕凰也没再强求，她不怕圩药的心魔，但她害怕圩药哪天就不要她了，自己已经失去过一次，她很难接受第二次。至于刚才那个跑进后头的魔族，她不想搭理，叔叔看起来很困的样子，得先照顾好。
圩药此刻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很快就没了意识，睡了过去。静静把锅里头的肉吃得一干二净，打了一个饱嗝，用术法把嘴巴擦干净，重新化为小蛟龙形态钻回圩药的衣服里，金窝银窝不如自己臭男人窝，暖和。
祝俕凰任由圩药把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很久以前，自己练武累倒昏倒，自己也是枕在圩药的大腿上睡着的，那时候叔叔说她自己不老实躺上来的。那时候她不信，甩了个臭脸给叔叔，现在想来，那时候会不会是自己真睡不老实呢。现在叔叔身上香香的，长得比自己还要年轻，以后会不会是叔叔送自己走啊。嘿嘿，那时候叔叔肯定会哭的稀里哗啦的，求着自己不要死，或许不会吧，叔叔现在好像很迷茫，可能都会忘了她这个人吧。
……
“老姐，我发现一个事。”李贰澄拿着糖葫芦，边吃边说道。
李倚虹配合李贰澄，问道:“怎么？”
“师父好像成亲了。”
“哦，大抵是跟林师娘吧，这几日没去看望，师父性子喜静，偷偷办也是可能的。”
“不是林师娘，我不知道是谁，但肯定不是林师娘。”
“你算不出？”
“嗯，很模糊，但知道师父在哪。”
“在哪？”
“仙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