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报丧鸟02
五条绫子瑟缩着蜷缩在五条本家的大宅子中,周围灯火通明,将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
她的牙齿因恐惧而上下磕碰着发出了咯咯的声音,耳边心跳声剧烈。五条家是覆盖着结界的,寻常咒灵出没的话,就会触动结界。
虽然这种结界比不上高专内的那种结界,可是也足以庇佑她今夜平安无虞了。
在极端的恐惧之中,她开始胡乱咒骂起来:“那个不吉利的报丧鸟,胡乱说些什么……”
夜色渐渐变得更深了,五条绫子听到晚风吹拂在窗棂上的声音,窗棂因此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哒声。
五条绫子慌乱地冲上前去关窗户,她太害怕了,以至于手指触摸到窗户的时候,努力了许多次都无法将窗户关上。
在这样的恐惧之中,她忍不住又开始咒骂了起来:“都怪那个不吉利的东西,如果不是他说了这种话……”
她的咒骂止于下一秒。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浓烈咒力,那像是从淤泥深处涌上来的肮脏之物,整个将她的身体笼罩了起来。
而五条绫子听到了一个怪异的声音。
“是这次的甜品哩。”
“是血之甜品呢。”
“御三家之中,五条家的甜品味道最好呢。”
这些细小的呢喃充斥在五条绫子的耳朵里,她神经质地砸碎了房间里的东西,可当房间内的物品全数被毁掉时,她仍然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这里是结界之中的五条家、冷静下来、这里是足够安全的地方。
可是在这样恐怖而诡异的气氛之中,她终究还是无法忍耐下去了。五条绫子虽然没有什么术式,但基础的将咒力灌注到四肢之中的方法,她还是会的。
啪嗒。
就在她酝酿着将那个藏在附近的东西抓出来的时候,五条绫子忽然感觉到了自己脸上沾到了湿漉漉的东西,腥臭不堪的液体裹在她的身上,气息温暖如母体。
于是她的精神也跟着涣散了起来。
就在她即将持续意识的时候,五条绫子终于分辨清楚了她周遭的环境。她在恍惚之中望见原本是门的地方,赫然是怪物的獠牙。
那么这样一来,她深处的地方……
原来是在咒灵的胃袋中啊。
恍惚中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喃喃道:“你们说的血之甜品,究竟是什么?”
于是她听到了怪物的声音,那已经不算是一段完整的对话了,被填饱肚子的生物发出了餍足的呼噜声。
“多谢款待。”
一切都寂静了下来,只剩下吞咽和咀嚼的声音变得更加刺耳。
五条绫子的失踪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五条星明正蜷缩在房间的一隅,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重病带走了他的力气,目盲的少年就连咳嗽的声音都微弱不堪。
五条家的仆人们守在房间外,充耳不闻室内的咳嗽声。
五条悟来见弟弟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不由分说就要走进房间中带走弟弟,他刚踏出一步,就见到家仆们匍匐在地上,沉默着跪在他的面前,恰巧挡住了五条悟前进的路。
五条悟冷着一张脸绕开了他们。
家仆们弯着腰,姿态谦卑到了极致,可在下一秒却还是固执地拜倒了一片,趴跪在五条悟的面前。
并非所有五条家的人都觉醒术式的。看得见咒灵的人还稍好些,生在五条家却无法见到咒灵的人,便要沦为家仆,若他们的子嗣比旁人稍多了些咒力,便会被接到分家。
面前这些人虽是家仆,但说到底他们身上流淌着和五条悟相似的血液。
亲缘的血脉跪在他的面前,阻拦着他去见病重的弟弟。愤怒让五条悟的神情更冷了一些,他的声音也因此而变得愈发冷淡。
他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人,问:“里面生病的人是我弟弟,难道我不能去见他吗?”
跪在他面前的人仍旧不让开。
他们越是这样,五条悟内心的愤怒就愈加浓烈。他抬腿跨过了那些人,完全无视、完全无礼地走了一步。然而未等他推开房间的门,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人拽住了。
此刻的五条悟又听到了房间中传来的咳嗽声,星明原本已经咳得没什么力气了,可此刻的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就像是下一秒氧气就会被消耗殆尽一样,哪怕隔着房门也能听到星明因痛苦而溢出的些许声音。
他终于没有办法忍耐了,五条悟冷冷道:“滚开。”
没有回答。
五条悟看着面前的人,再次道:“滚开。”
——于是跪在他面前的家仆们终于抬起头来。
显露在五条悟面前的却并不是什么市侩而恶毒的神情,反而是一双双含泪的眼睛。他们不知哭了多久,眼白都涨红,眼眶浮肿,是一张张悲戚到了极点的容颜。
那些在五条悟心中愈发剧烈的愤怒,在望到他们的眼睛时,终于还是全部消失了。
“悟少爷,绫子大人也如之前那些人一样失踪了。自此之后,无论高层的殿下们下达了怎样的命令,我等都绝不会容许报丧鸟见任何人。”
星明说的那些话若是会招致灾厄,那就让他永远像这样,不同任何人见面,不同任何人交谈,这样也许就好了。
他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字字如同泣血,那双眼中悬着的泪水终于还是坠落了,一滴一滴砸在干裂的木质地板上。
五条悟强调:“他是我弟弟,他的名字不是报丧鸟,他的名字是星明。”
站在他面前的人于是便露出了更加哀伤的神情,只是说:“请不要再向前了,这是我等的恳求。”
“就算我是最强?”
“就算您是最强。”
攥着五条悟双足的手终究还是松开了。隔着一扇门,五条悟凝视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于是一干人等对着五条悟离去的身影深深一拜,继续守着屋内少年病中痛苦的声响,姿态宛如塑像,只是他们的眼泪一滴滴坠落,却始终未曾间断。
五条悟走出去了一段,拐了个弯,他扭头就从窗户翻进了弟弟的房间里。
五条悟没有发出声响,他走到弟弟旁边,握住了星明的手。
尽管五条悟没有开口,可星明还是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星明几乎是用气音道:“哥哥?”
五条悟绕开了所有人来见他,半句也不提发生的事情,只是说:“认出是我了?”
五条星明缩了缩,过了一会儿才从被窝中冒出头来:“因为哥哥的手总是暖的。”
五条悟在弟弟身边盘腿坐下,比起病弱的弟弟,他的个头比弟弟高了一大截,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要走吗?”
这句话没有前因后果,就算是星明也听的莫名其妙。他摸索着站起来,声音因发烧而沙哑不堪:“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让人讨厌极了。
说不上为什么而被称为报丧鸟的弟弟,扭曲的家人,咒术界那些高层总是如同利用一样的命令。那全部都是些让人喜欢不起来的人。
那些高层总能找到悄悄藏起来的人。
五条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样做到的,只是在这时,他终于还是生出了一些平时不会有的想法来。尽管他面前的人双目失明,可五条悟仍旧望着他的眼睛。
“要走的话,我会带你离开的,一辈子躲在别的地方,总会有不被找到的方法。”
五条悟说这样说。
“还有一个选择……再忍耐一会儿。”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了。
只不过是把几个臭橘子揉烂而已,总有一天,就算是星明也能够在阳光下生活。
孔时雨出门的时候,正是冬天罕见的雨夜。
若是再冷些,这些雨水就会化成雪花,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浑身湿漉漉地还要去见讨人厌的家伙。
孔时雨出门时并未想到今天会下雨,他身上滴着水就走进了酒吧中。
酒吧的老板正在擦拭着玻璃杯,孔时雨身上滴着水就坐在了吧台前,他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干毛巾,胡乱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转头道:“随便给我来点什么烈酒就好,也为他来一杯。”
“一杯清水。”他旁边人慢吞吞说:“不喝那个,只要清水。我找你不是喝酒的。”
孔时雨扔下了手中的毛巾,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我也只喝水。我是有新委托给你。为名贵的报丧鸟换个鸟笼,我抽一成,怎样?”
玻璃杯被轻轻放到了他的面前,摇晃的玻璃杯中,水波摇曳,晃动出了灯光细碎的影子。
孔时雨面前的人过了许久,轻声说:“我接了。”
默默计算着这次委托能有多少抽成,孔时雨站起来,身上湿漉漉也全然不在意了:“那就全部交给你了。”
孔时雨想了想,不免又觉得有些好笑:“听说那只报丧鸟同你一样,是个天与咒缚呢,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