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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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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隐侍女身兼多职

    这个时空并没有什么李白杜甫。按理来说江行可以剽窃几首当做自己的, 反正无人知道。

    但剽窃又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愿意用別人的诗句来自矜功伐。自己写得再烂,那也是自己的。別人写得再好, 也不能变成他的。

    时鸣来了兴致: “这些人的你瞧不上, 那哥哥口中的好诗,一定妙极。”

    江行随口说了一句: “‘江碧鸟逾白, 山青花欲燃’, 如何?这是旁人写的一首绝句。”

    “我觉得极好。”时鸣道, “有如此大才的人, 从前怎么没听说过?”

    江行想起写这首绝句的杜甫老爷子,不禁汗颜, 道: “……我从前说过,我是借尸还魂。我原本并不是这里的人。这位诗人也不是。嗯,并不是梁朝的。”

    时鸣若有所思地点头,问: “那, 你是周围天竺、新罗,或者倭国的人吗?”

    江行很难跟他解释,但被说成是倭国的多少有点不舒服。他道: “不是。我不是这些国家的人。”

    时鸣愈发好奇: “那你是哪里人?”

    江行想了半天, 道: “不是地理位置的不同,是时间的不同。我也是梁朝治下地区的人,但在我们那个年代,这里不叫梁朝。”

    这话点到为止,时鸣大概明白了,不再刨根究底。楼下比赛渐渐分出胜负,最后一轮决赛, 那两个人其中一个看着有些眼熟。

    江行定睛一看,惊得连杯子都端不稳了: “阿、阿鸣。”

    时鸣布条蒙着眼, 自不知楼下何许人也,疑惑道: “怎么了?”

    江行百般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试探着问: “阿鸣,你觉得,玉竹如何?”

    楼下那女扮男装的小公子,乍一看看不出来。不过江行毕竟熟悉,天天看月月看,总不至于认不出来。

    时鸣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玉竹,便道: “她很好,很贴心。你问这个做什么?”

    “读书呢?”江行追问, “她学问如何?”

    时鸣“嘶”了一声,道: “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从小到大,我读书都是经由她手。我听的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典籍杂书话本子都有。我觉得,她的学问应该不会少。”

    毕竟读多了,一点儿都记不住那才是怪事。时鸣听书的同时,玉竹也在学习。

    江行艰难道: “阿鸣,下面那个作诗的小公子,可能就是玉竹。”

    时鸣也惊: “竟然如此?”

    江行点头: “千真万确。”

    臺下,玉竹已经夺得魁首,美滋滋地提着糕点出了酒楼。江行道: “她要回去了。我们跟着看看吗?”

    时鸣很快做出了决定: “跟。”

    主子跟踪下人,还偷偷摸摸的,当真开天闢地头一次。江行带着时鸣,跟着玉竹悄悄出了酒楼。

    出乎意料的是,玉竹出门后并没有往东园去,而是去了一家书肆。

    江行同时鸣道: “她去了书肆。”

    “她应该是给我买话本子的。”

    时鸣笃定。

    不过事实并不像他所想的那般。玉竹进了书肆,非但没有买书,反而掏出了一份手稿,递交给掌柜。

    掌柜笑逐颜开,道: “最新的《木兰游记》都在这里了吗?”

    玉竹道: “都在这里了。哎,掌柜你就別催了,我有空再写。一直催催催,脑子很疼的。”

    掌柜道: “这不是销量好嘛,大家都抢着看。不过料他们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南溪斋主人,竟是一位小姑娘!”

    玉竹道: “姑娘怎么了?他们爱看不看。要是嫌弃,他们干脆也別喝姑娘沏的茶,

    別穿姑娘制的衣。行了,我走了。离开时间久了,我家主子要找的。”

    话毕,玉竹又从书肆带了几本话本子,这才离开。

    这回去的是东园方向。

    江行和时鸣两人愣在原地。

    江行艰难道: “玉竹会写话本子会作诗?她就是南溪斋主人?”

    时鸣也牙疼: “看来是的。”

    “不过从小到大,家里的书库对我俩都是敞开的。玉竹估计把那些书看了个大概,这么有才学并不奇怪。”

    江行问: “你打算如何?我想,我们还是当不知道吧。”

    业馀写点话本子又不是什么大事。

    时鸣笑道: “我正有此意。她做好份内的事情,其馀的只要不伤天害理,没什么不能包容的。”

    江行想到《木兰游记》,福至心灵: “哎,阿鸣,玉竹写的那本《木兰游记》,怎么同你有些相像?”

    本是勋贵,却为了逃离家庭束缚,男扮女装游歷四方——嗯,除了一些细节,好像是和阿鸣差不多。

    时鸣惊讶: “可我并没有游歷四方。但现在细细想来,那位少年确实与我有几分相似。而且我男扮女装之事,玉竹一早便知道。”

    江行调侃: “这是被当成原型了。”

    回到东园,玉竹果然提着赢来的糕点,递到时鸣面前: “这是我今日特意去买的。主子,您嚐嚐?”

    时鸣哪里不知这糕点是从哪来的?但为了假装无事发生,时鸣憋笑: “好。”

    姑苏的糕点偏甜,江行吃了几口便放下,喝茶去了。时鸣倒是很喜欢,一个接一个,都不嫌腻。

    时鸣无意拆穿玉竹,却有心吓她一吓,问: “玉竹,你今儿去哪了?”

    玉竹道: “去买了糕点,还带了几本话本子。”

    地点对了,结果也对了,就是只字不提自己去参加作诗比赛、交手稿的事儿呢。时鸣又问: “还有呢,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

    玉竹疑惑: “好玩的……”

    江行瞥她一眼,给她使了个眼色。

    “哦!”玉竹会意,像是灵光乍现, “昨儿江公子看上了几株兰花,同掌柜说好了让今日送来,我去瞧瞧!”

    江行目露赞许。

    玉竹藉故跑了,再没给时鸣吓她的机会。

    “兰花?”时鸣问, “哥哥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了?”

    江行道: “觉得你桌子空了点儿,就买了。想给你个惊喜,这才没说。”

    兰花香草配美人,妙极妙极。

    时鸣笑笑,道: “我瞎了眼睛,很少写字,也不怎么用得到书桌。你送兰花,岂不浪费?”

    “给你的东西,哪有什么浪费不浪费?”

    江行替他将眼上的布解下,轻声道: “左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你若不喜欢,扔掉便是。”

    时鸣反驳道: “怎么会不喜欢?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兰花娇贵,打理起来挺麻烦的。江行想着,阿鸣没事照料一下兰花,不至于太无聊。

    若不小心养死了,再换一盆便是。

    说话间,玉竹已经搬了一盆兰花放到桌上。这个时节里,兰花长得清幽喜人,伴着似有若无的花香,扑面而来,要多雅緻有多雅緻。

    江行寻个位置放好,时鸣却嘆气: “唉,要是哪天我忘记浇水了,它死了我都看不见,放在臺上任它发黄枯萎,怎么办?”

    江行看着他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不是滋味。他道: “死了就让玉竹丢掉,我再送你一盆。”

    “这多不好。这可是哥哥送的呢,我一定爱如珍宝,好好伺候它。”

    时鸣伸手抚过兰花叶

    子,笑得灿烂-

    转眼过去一年多,兰花却依旧长得好好的,一点要死掉的迹象也没有。

    时鸣果真喜欢得不行,每天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它浇水。有好几次江行瞧他早起,鞋子都没有穿好,便急急忙忙往桌边跑了。

    花草一类本就是闲暇之馀的消遣,这么上心反而不好。

    江行劝他交给下人做,他却说什么“哥哥送的,我当然要亲自照料”云云,搞得江行脸红心跳,反而不知怎么再劝了。

    又有一日,江行见时鸣接了远方飞来的信鸽。

    那鸽子在两地间来回飞行,却长得十分肥美。不像信鸽,像家里养的肥鸽。

    态度也很嚣张。落在窗子前,甚至趾高气扬地抬了抬脚,让人赶紧把信取下来。

    时鸣爱不释手地摸了把鸽胸,才将鸽子腿上的信解下。

    鸽子……

    江行想,若是有这么只鸟儿陪着阿鸣,阿鸣被分散注意力,应该就不会对兰花太上心了。

    再者,需要照顾的多了,好脾气的人也会烦吧?阿鸣若烦了,正好把什么花啊鸟啊通通丢给下人照料,也省下一些精力。

    这么想着,说做就做。江行连招唿也没打,就踱去了花鸟市场。他听四周的鸟鸣啁啾,挑花了眼。

    鹦鹉自然是极好的,养得好了,还能同人说说话。鸽子也不错,但鸽子攻击性强,阿鸣又看不见,万一被咬伤了怎么办。

    而且,阿鸣已经有一只信鸽了,他再送一只算什么?不好不好。

    金丝雀看着挺好看,就是麻烦,比兰花还要娇贵,动不动死给你看。

    阿鸣心善,见到鸟儿死了,指不定要怎么难过呢。

    也不好。

    江行边走边看,路遇一个卖鹦鹉的摊位。那鹦鹉鹅黄色的脑袋旁,还有两坨橙红的细毛。

    这种样子的鹦鹉不少见。江行本无甚注意的,刚要走远,又听那鹦鹉一声“你真好看”,怪滑稽。

    江行觉得有趣,很快就退回去,找那只鹦鹉。

    鹦鹉看他回来,又是一句“快买快买”,字正腔圆的。

    江行: “……”

    小东西挺有意思。江行指了指那只鹦鹉,问摊主: “你这只鹦鹉多少钱?”

    摊主只瞧了他一眼,便吃惊道: “怎么是你?”

    江行在姑苏可没什么亲朋故旧,不曾想竟然被认出来。他打量了那摊主几眼,觉得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

    江行指指自己,问: “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

    第052章 他乡偶遇得橘绿

    那摊主矢口否认, 目光闪躲,收拾东西就要走。江行觉得不对劲,一把拉住他, 问: “你认识我, 对吗?你是谁?”

    摊主破口大骂: “谁认识你啊?你別这么自恋好吗!去去去,別影响我做生意!”

    “做生意是吧。那我问你, 你这鹦鹉多少钱, 我买了。”

    江行拉着他,目色沉沉, 心里早就把认识的那些人全过了一遍。

    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个时候, 认识的人里,究竟能有谁在姑苏。

    还在姑苏卖鸟。

    那些人在岭南过得好好的,没道理千里跋涉,来姑苏卖鸟。

    摊主咆哮道: “我这鸟儿可贵了!就你这穷酸样, 你买得起吗?”

    江行嗤笑一声: “好端端的做生意,你怎么笃定我买不起?哪有你这么赶客的卖家?”

    “几年过去,你还是跟从前一个德行啊, 宋正。”

    摊主被识破身份,脸色一僵,还倔强道: “宋正是谁?我不认识!你爱买不买!”

    江行道: “我当

    然买。我还没问你呢,几年不见,你怎么想起来姑苏卖鸟了?”

    “我卖什么关你屁事!”摊主大叫道, “我想卖什么就卖什么!”

    江行: “所以你承认你是宋正了?”

    宋正一噎。

    身份既然已经被识破,他倒也不遮掩, 理直气壮道: “我就是,怎么了?从前走了错路我认, 但现在好端端的,我靠自己本事赚钱,你想幹嘛?”

    江行松开钳制着他的手,道: “没什么。你这鸟多少钱,我买了。”

    宋正上下打量他一眼,道: “五十两。概不还价。你看着人模狗样,怎么也玩虫逗鸟的?”

    江行心下一惊。

    五十两可不便宜。虽然给阿鸣买东西,別说五十两,五千两他都捨得;但是……

    但他花的很多都是阿鸣的钱。江行有点心虚,后知后觉想起来花阿鸣的钱给阿鸣买东西,这算什么?

    阿鸣不会怪他乱花钱,而且五十两银子对阿鸣来说只是小钱。阿鸣不会计较,但江行会觉得不好意思。

    可惜这只鹦鹉确实很会说话,是个挺有意思的小东西。江行给他递了银子,道: “给我……给別人买的。”

    “你哪来这么多钱?”

    宋正接了银子,惊叹一声,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你在外面幹坏事了?”

    江行这小白脸长得一副好皮囊,要是出去……呃,行情还是挺好的。

    江行顶着宋正一言难盡的目光,道: “……这你別管。”

    宋正点到即止,没打算管他,数了数钱,把那只鹦鹉连带笼子全交给他。

    做完了,宋正才问: “你怎么来姑苏了?”

    “出了一些变故。”江行含煳道, “你呢?”

    从前两人确实有点恩怨,不过没造成什么损失,两人又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

    那些年少往事,就同一阵风一样吹过去,就散了。

    两人他乡偶遇,茫茫人海里,倒也不易。两人此刻不像什么水火不容的敌人,竟像多年好友。

    宋正道: “当初被赶出来了。好在老东西还有点良心,给了点钱打发我走。”

    “我不想在番城待,就办了路引子一路北上,期间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做到姑苏,生意有点起色,就待住了。”

    江行颔首,感慨道: “这样也挺好的。”

    “你……你还在考试吗?”

    两人东扯西扯,宋正犹犹豫豫,终于提起这件事情。

    当年自己服散被抓,导致再不能科举,宋正也认了。做错事情,确实该罚。

    就是午夜梦迴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难过。如今见到同窗,还是忍不住又问一嘴。

    江行帮他收了摊子,一面同他往外走,一面道: “还在考。我来姑苏没有多久。”

    宋正走在他旁边: “那你真是来对了。姑苏这个地方好多士子,就连柳画桥柳大儒都在此隐居,想必对你求学大有裨益。”

    “我听说,柳大儒去年还是前年,竟然出山收了一个学生。你不然也去碰碰运气?”

    江行暗中打量了他几眼。宋正身上还能看出一点当年咋咋唿唿的影子,但整个人看着已经稳重许多,说话也圆滑了。

    想必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江行无意太高调,也没说自己就是柳大儒收的那个学生,只含煳道: “柳大儒德高望重,兴许看不上我这个穷乡僻壤来的穷士子。”

    宋正惊叹道: “你?穷士子?一出手就是五十两纹银,这还穷?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幹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勾当,发了大财?”

    江行扶额: “……真不是。”

    宋正嘁道: “我不信。”

    “实不相瞒,”江行见搪塞不过去,于是认真道, “我没有发大财,我只是吃了软饭。”

    宋正: “?”

    但好像也不是不能说得通。

    宋正悄悄又扫了江行几眼。江行身长玉立,许是应时节,他穿了身苏梅粉色长衫,头上簪了把碧玉簪。

    宋正有点无语,红配绿,真是好搭配。

    但这身衣服在江行身上,看着莫名其妙地和谐。长衫虽粉,江行气质温文,竟不显轻浮,反而更衬得他整个人温雅端方,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尤其是一双柔和的眉眼,不笑时端庄,笑时如春风拂面,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这碗软饭好像,活该他吃。

    宋正以为他换了软饭碗,谴责道: “呵呵。瞧你长得一副小白脸样,我记得你在岭南的时候,就吃了人家大小姐的软饭。”

    “人家对你一点儿也不差,没想到你小子始乱终弃,居然抛弃大小姐,转头又吃了別人的软饭。呸!”

    “始乱终弃”的江行挠了挠头: “没有啊,我一直都吃的阿鸣的软饭。”

    宋正一噎: “……我靠,这么有实力?”

    江行选择先熘为敬: “行了,这鸟就是买给他的。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宋正摆摆手,不想跟他说话: “去去去,你小子真是好福气。”

    江行内心百感交集,想,宋正如今这般,也算一个好出路。

    至少看着精神状态好多了,甚至中气十足,还能跟他吵架。

    想来就算没有和自己的身世、和家里的人和解,也渐渐放下了。

    这样也好-

    提着鸟笼回到东园,鹦鹉适时地说了一声: “园子好看!”

    江行笑笑: “园子算什么,一会儿你要见到的那才是真绝色呢。”

    “真绝色”时鸣恰如其分地出现在一人一鸟面前,道: “哥哥方才去做什么了?”

    江行道: “买了只鸟给你玩玩。”

    鹦鹉道: “好看!好看!我喜欢!”

    江行拍了一下笼子: “你喜欢什么,不许你喜欢,他是我的。”

    鹦鹉: “小气!小气!”

    时鸣笑得不行,道: “好淘气的鸟。”

    江行问: “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时鸣伸出手指逗鸟玩, “真有趣的鹦鹉。你从哪买的?”

    说起这个,江行来劲了: “你猜我从谁手里买的?宋正!他改行来姑苏卖鸟了!”

    时鸣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宋正是何许人也,道: “啊,原来是那个蠢东西。”

    江行把鸟放下: “不管他。你打算给这只鸟取什么名字?”

    鹦鹉道: “名字!名字!”

    时鸣想了想,问: “它是什么颜色的?”

    江行描述道: “黄毛,带点橙红。”

    时鸣笑问: “哥哥觉得叫它什么好?”

    江行沉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这鸟又是黄色带点橙红……

    江行胡说八道: “那就叫它橘绿吧。”

    时鸣没问来由,听到名字便已经笑了: “取得不错,很有意思。”

    但鸟还是太吵,并且很爱捧哏,人家说什么都要插上一句嘴。时鸣不胜其烦,干脆让玉竹照看着,尤其让她拿远一些。

    江行听了一天的鸟叫,晚上安静下来,反倒有些不习惯。玉竹这时敲门,要来拿橘绿的吃食。

    玉竹动作很快,没再打扰他们。江行看着玉竹收拾,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从前在岭南,玉

    竹一直都寸步不离地跟着阿鸣。

    江行忽然有些醋意。想起赵管家问的近身伺候的事情,他没来由地想,玉竹不会也近身伺候过阿鸣吧?

    这事儿不能细想。这里是在古代,贴身的丫头伺候主子时,往往不被当成人,只是一个工具。

    因而大户人家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不会上纲上缐把这当回事。

    但玉竹还和阿鸣一块儿长大,一块儿读书,打小就跟着,比他早了好几年。

    在江南的那些日子里,江行并没有参与。正是因为没有参与,才会遗憾,一遍又一遍地设想,要是自己当时在阿鸣身边,会是个什么样子。

    但往日难追,这分明是痴心妄想。

    江行越想心越乱,嫉妒得发疯。

    在看到时鸣的脸时,他几次想要开口,几次都按下去了。他想,阿鸣会不会觉得他莫名其妙,小题大做?

    算了算了,就当无事发生。

    所以到底有没有?

    江行同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时鸣心思何等敏锐?几乎一下子就发现他不对劲,问: “哥哥,怎么了?”

    江行被吓了一跳,心虚道: “没、没事。”

    “有什么是不能同我说的?”时鸣扣着他的手, “真奇怪。真的不说吗?”

    江行轻咳了一声,脑中天人交战。

    说还是不说呢?

    思来想去,江行决定说出去。

    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任何隐瞒。再说了,他就算现在瞒着,以阿鸣的聪慧,阿鸣迟早都能猜到。

    不如开启天窗说亮话,先摊牌,往后也少些误会。

    江行道: “阿鸣,玉竹……呃,玉竹她从前是在你、在你身边近身伺候的吗?”

    第053章 醋意大发又別离

    时鸣: “嗯?”

    江行心如擂鼓, 有点不淡定,捂住时鸣的嘴: “……算、算了,你还是不要说了, 我不想听。”

    “不想听为何要问?”时鸣笑他, “哥哥觉得她是不是呢?”

    “……我不知道。”

    或者说,江行不敢想。

    他一想他就嫉妒死了。

    时鸣又道: “哥哥是不是在想, 她给我洗澡, 给我穿衣服,甚至就连睡觉她都看着?”

    江行唿吸陡然加重, 光是想象一下他都会眼红得不行。

    凭什么玉竹可以,他也想要。

    好嫉妒。

    时鸣继续拱火: “玉竹的确很贴心啦。我很满意。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么……唔!”

    妒意在江行心中如藤蔓般生长, 缠紧了他的心。江行已经不想再听,翻身压上他的唇,有些急切地堵住了时鸣接下来的话。

    他才不想在阿鸣口中听到旁人。谁都不行。

    再听下去,江行觉得自己会发疯。但这明明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是他无理取鬧也好, 是他上纲上缐也罢,江行心里就是不舒服。

    还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凭什么啊。

    江行甚至有些委屈:阿鸣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他都这样了, 聪慧如阿鸣,怎么可能猜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猜出来了还要故意说这些气人的话惹他。

    这算什么?拿他取乐吗?

    时鸣一开始还想推他,被江行捉住了双手,按在头顶。

    江行妒火中烧,自然不会发现,其实时鸣这点推拒的力道约等于无。比起拒绝,更像是欲拒还迎。

    一吻毕, 江行有些恨恨地咬了一下时鸣的唇,兇道: “你故意的。见我这样, 你很开心?

    ”

    时鸣“嘶”了一声,又闷闷地笑: “开心。怎么不开心?不过她才没有近身伺候。我骗你的。”

    江行又吻上他,强势得不似平常。

    江行眸中闪动着疯狂的欲色,时鸣虽看不见,但动作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捅了大篓子,双手挣扎着,却被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一吻毕,时鸣有些吃不住,附在江行耳边直喘气。他又笑道: “好凶啊。”

    江行放开他的手。方才他箍着时鸣的手,为了不让对方挣脱,他用了一些力道。如今松开,时鸣手腕上已然有两道浅浅的红印子。

    不是很明显,浅得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但也够让江行愧疚的了。

    江行心疼又自责地给他揉。

    江行生气总是花架子,一点儿也不可怕。或者说,他从来不会对时鸣生气。

    时鸣却不肯善罢甘休,故意咬了咬他的嘴唇,又抬腿蹭了蹭,问: “就这样吗?哥哥真好哄。”

    江行知他蓄意勾引,不愿落入圈套,道: “就这样。只要是阿鸣,我怎么样都好哄。”

    时鸣拿膝盖往上顶,如愿得到一声闷哼。他笑意惑人: “哥哥骗人,它一点儿也不好哄。”

    江行难耐地抽气,隐忍道: “……不要动。”

    时鸣根本不听: “若我偏要动呢?”

    江行抚上他的脸,心知今晚是逃不过了。

    他注视着时鸣,深情款款。许久,江行爱怜地亲了亲时鸣的眼睛,认真道: “不可以这样。”

    时鸣被他制住,有些勉强地又动了动腿,却被压下。他不笑了,问: “这次是什么,我还小?”

    “不是。”江行松开他的掣肘,重新躺回去, “你看不见。”

    时鸣不能理解: “这是什么狗屁原因?”

    江行手指轻颤,指节珍重又眷恋地划过时鸣的脸,他道: “好了,睡吧。”

    时鸣拍开他的手,转过身背对他。

    江行心知时鸣生气了,凑上去咬了咬他的耳尖,想把人抱在怀里。

    时鸣不想同他说话,抱着被子往里面蹭了蹭,语中似乎带了几分哽咽: “……江行,你真是好样的。”

    时鸣不是什么厚颜无耻的人。正相反,他脸皮很薄。如此的坦诚与撩拨,只为他一人。

    可这一人偏偏屡次拒绝,怎能不叫人心伤?

    江行听出时鸣的不对劲,很快就强硬地将人翻了过来。见他落泪,江行慌了神,忙去哄他,又是一顿好生安慰,这才将将止住。

    时鸣眼睫很溼: “所以,你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眼睛瞎吗?”

    江行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他吻去时鸣眼角的泪,道: “我不知道我的样貌,是否合你心意。所以在你看见我之前,我不会做那种事情。”

    “你虽然不是因为样貌而选中我,但我认为,你有权利知晓我的样貌,再对此做出选择。”

    时鸣默了默,道: “可我不在乎。”

    “我在乎。”

    江行语气真诚: “我在乎,我也怕。我只是一个穷举子,我人微言轻,怎样都好。而你身份贵重,你我本就不相配。”

    时鸣有些着急: “这都不重要!若你我很久都不能再见呢?”

    江行嘆息道: “重要的。很久不能再见,也有再见的那天。我要与你相配。我要努力往上考。只有状元之名,才配得上你。”

    “等你能看见我的样貌了,等你对我进行一个全面的考量——如果到那个时候,你仍然觉得我很好,再来也不迟。”

    “如果那个时候你对我不满意,大可以让我离开,我绝不纠缠。我也不会借你家的东风、借你的愧

    疚扶摇直上。我会自请回乡,回岭南做个地方官,回去守着先生。”

    时鸣忙道: “怎么会!我怎么会让你走?”

    江行摇摇头,继续道: “你从前便说人心易变,如今怎么不作数了?我此番也是给你我留一条后路。”

    “若今夜贸然行事,往后我大可全身而退,你的处境却艰难了。你要怎么对你家中交待?我不愿意这样。”

    “我很想,但是我不能。若我起的根本就是狎玩的心思,你此番我反而求之不得。莫说现在,我甚至早在几年前,趁你不懂事的时候我便诱哄你了。”

    “这样一来,我吃准你不会离开我,再借你的势青云直上,然后新鲜劲一过把你抛诸脑后——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所以,我必须为你打算。”

    “可是我的眼睛。”时鸣声音闷闷的, “我的眼睛它好不了了。”

    江行能理解。

    这种感觉江行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

    久病之人是不能抱有希望的,因为希望越大,失望时摔得就越疼。

    前世江行最希望拥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他受先天性心脏病困扰多年,从牙牙学语一直等到青春年少,他一直都没有等到一颗合适的心。

    好几次等到了心源,江行满怀希望地看着那颗心被送去检测,又心灰意冷地被通知匹配不上。

    如此反覆之后,他万念俱灰,再也不会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阿鸣大概也是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所谓名医来看他的眼睛,一开始可能还抱着一丝希望,倒最后不如不期待了。

    越期待越痛苦。

    江行深吸了一口气,道: “信我,最后一次,好吗?”

    时鸣良久没有说话。到最后,江行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时,时鸣枕着他的胳膊,慢悠悠开口: “哥哥。最严重的时候,我的头上被扎了几十根针。很多都是大穴。”

    江行心里疼得厉害。

    时鸣继续道: “那时我八岁。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坐在江边,我的世界里只有江风和江水。”

    不是不愿意信,而是不敢信。瞎了便瞎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不习惯的?怎么还在做失而復得的美梦呢?

    所有人都说最后一次,结果一次又一次。

    让人哪里还敢信?

    江行捏了捏他的手,又吻上他的眼睛。时鸣眼睫一颤,回握住他的手,道: “……不过若是哥哥开口,我情愿再信一次。”

    江行拥他入怀: “睡吧。会好起来的,我发誓。”

    这事儿才算过去。

    月上柳梢头,身边的阿鸣已经睡熟了。江行睡不着,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他看着外面如水的月色,心想,一定会有那天的吧-

    粗略算算,离会试还有两年多。江行本以为他与阿鸣能一直这样下去,直到第二天,园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中年人身姿挺拔。应当是常年习武的缘故,他表情虽温和,但总隐隐透出一种杀气。

    这般杀气腾腾,说习武之人又不恰当,倒像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

    江行忙着接待他。

    这人递的拜帖是柳画桥府上的样式,但要说这人是柳家的家僕,一点儿也不像。

    仔细看看,这人的脸似乎同阿鸣有些像。江行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道: “我家阿鸣呢?听闻他到了姑苏,我来找他。”

    江行心说什么你家阿鸣,明明是我家的。

    但总不能拂了客人的面子。江行道: “应当还在洗漱,马上就来了。”

    真是的,大早上扰人清梦,搞

    得阿鸣觉都睡不安生。

    等待的间隙里,那人问: “你是阿鸣的什么人?”

    江行汗颜,道: “我是时先生的学生。先生走后,让我好好照顾阿鸣。”

    ——然后照顾到床上去了。

    那人“哦”了一声,又疑惑: “时先生是哪位?”

    这回轮到江行摸不着头脑了。

    不应该啊,时先生是阿鸣的叔父,这人既然口口声声说要找阿鸣,怎么可能不认识时先生呢?

    江行正要回答,门外走进来一道倩影。

    时鸣姗姗来迟,对那人行了个晚辈礼,道: “舅舅。”

    那人被这一声“舅舅”喊得心花怒放,顿时忘了方才的疑问,应道: “哎。”

    第054章 呆江行暗被诓骗

    江行晴天霹雳。

    完了完了, 阿鸣真是他家的?

    阿鸣家里来人了,不会要把阿鸣带走吧?

    不要啊不要啊。

    时鸣落座,笑容和煦: “一早便接到了舅舅的来信, 竟不知舅舅这么快便到了。多有怠慢, 舅舅不会怪罪我吧?”

    江行很震惊:原来舅甥俩是商量好的!可是怎么没听阿鸣讲起?

    对、对了,那只很肥的信鸽。

    原来当时阿鸣是在跟这人传信!

    他又想到昨晚情景, 有些不好意思, 但,阿鸣好像是说过很久不能再见这种话。

    只是他当时没有注意到阿鸣语气中的不对劲。真是不该。

    中年人忙道: “哪里的事。我见到你, 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样,决定好什么时候回汴京了吗?”

    “上次你们在钱塘, 我就派人去找了,想同你们接个头。没想到找了一通,竟然人影都没瞧见。接到柳大人的讯息,我便亲自来了。”

    时鸣讶异道: “那次在钱塘, 居然是舅舅?出门在外,有人贸然找我,我确实是要避一下的。舅舅不会怪我吧?”

    中年人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谁让你是我外甥呢?罢了罢了。我同钱塘的知府有些联络, 便託他找了一番。可惜情报有误,我还以为你仍然扮成小姑娘模样呢。”

    江行又噼下一阵惊雷。

    啊——!果然是来接阿鸣的!

    江行心里苦啊!

    居然在钱塘就想接阿鸣走了!但那次大张旗鼓,搞得像抓犯人一样。

    江行觉得,没有人会把那件事同接人联络在一块。这位舅舅的接人方式,还真是特別。

    时鸣迟疑了一会儿: “不能再多待些时日?”

    “如今京中什么境况,你不是不知道。”中年人收敛了笑意,严肃起来甚是吓人, “你在外这么多年,早就该回去了。”

    “尤其是你的眼睛。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来给你调理, 争取让你恢復。”

    时鸣语气不冷不热: “舅舅,我的眼睛早就治不好了,不用费力去找大夫。至于回汴京一事……既然如此,若是方便,即刻便启程吧。”

    江行瞳孔地震,弱弱插上一句: “即刻吗?会不会太早了些。”

    时鸣一愣,悄悄在江行耳边答: “哥哥,这事儿很重要。我……等你去汴京考会试的时候,再来找我,如何?很快的。”

    “你待在姑苏呢,跟着柳伯伯,对你的学问大有裨益。不用担心,信鸽留给你。哥哥若是想我了,可以写信给我。我看到了就回你。”

    江行很心痛: “好、好吧。你去做你的事情,我不拦你。”

    捨不得归捨不得,江行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也尊重阿鸣的选择。既然阿鸣觉得重要,必须要去,那就让阿鸣去。

    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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