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危机四伏
两人坐定,苏锦道:“府尊大人,你告诉我实话,扬州官仓中现在还有没有粮食了?”
苏锦默然不语,心头淤塞难受之极,没想到这事情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这是爆发的前兆啊,一旦百姓们连死都不怕了,那便是危机四起的时候了,靠官兵镇压维持是绝对不行的。
苏锦心头一紧,轻轻上前,掀起一张白布的一角,只见一名男子满脸青黑之色,双目微睁,死状及其痛苦,看得出是中毒的症状。
苏锦道:“怎地?难道没有一点点痕迹么?”
苏锦抱着最后一线期望道:“马大人,认定为自杀证据尚不足,可去城中药铺查访,问问药铺掌柜,王老六是否曾在某家店铺中购过砒霜,若有此证据,方可订为自杀。”
宋庠看了苏锦一眼,见苏锦一本正经的恳请神色,也不好太过于驳了他的脸面,当下带着苏锦来到内堂中。
苏锦正色道:“咱们先借用不成么?待我庐州粮食运到立刻补仓,既能解燃眉之急,又不会有任何麻烦,知府大人考虑考虑如何?”
苏锦悄悄靠近他耳边道:“府尊大人,借一步说话如何?”
宋庠愕然道:“怎么?专使大人是怕……?”
宋庠瞪眼道:“哪里来的粮食?官仓现在只有两千石粮食,那是官员衙役和官吏们的俸禄口粮,两千石粮食连半个月也撑不下去,再说,即便这两千石拿出来又抵上什么用?”
苏锦道:“民不畏死之时,大乱将生,虽然府尊大人有军队在手,但难道真的下的去手对这些因为饥饿而无路可走的百姓们开刀么?实际上他们才是无辜之人。”
宋庠惊讶了,想了想急速下令道:“卫都头,传令下去,加派人手在街道上巡逻,遇有啸聚之民,立即驱散之。”
宋庠断然道:“万万不可,你那五十万石粮食也不知还在何处,此事一旦泄露,你我都要被开刀问斩,这事本府断然不同意。”
王朝哭丧着脸道:“公子爷,你当我想来挨骂啊?宋知府叫小人来请你,说是有要事相商呢。”
宋庠道:“十日后到达尚有可为,那咱们便等十日吧,但愿一切顺利。”
宋庠变色道:“那十万石如何动得?那可是军粮,秋后收缴的军粮啊,运河干枯,漕运不通,所以三司才延期运输,暂放扬州官仓中,这粮食动了是杀头之罪啊。”
宋庠兀自生气,瓮声瓮气的道:“那你说咱们怎么办?”
苏锦又看了看其他几具尸体,两个六七岁的孩童也是死状凄惨,苏锦看的心头恻然,喉头一阵作呕,还好早上没吃东西,否则怕是全部吐出来了。
马提刑叹道:“专使大人,王老六原是码头上搬运货物的苦力,浑家在家中带着两个孩儿过活,自打我扬州粮铺断粮之后,据说全家已经数日粒米未进,码头上的活计又不是时时有,而且赚来的银钱也不够黑市买一把米的,这几日邻居们总是见他乱骂人,说活着没什么意思,累死累活养不活妻儿,还不如一家子死了干净,邻居们有心救济却自顾不暇,没想到当真寻了短见。”
那官员面目精干,三十来岁的样子,闻言上前拱手道:“专使大人,我等接到报官之后,便带人拿了其周围邻居,据邻居严婆子交代,这王老六近几日曾有轻生之言,昨日下午还在自家门口骂骂咧咧的不知作甚,晚间还曾听到他浑家的哭声。”
“府尊大人,总而言之,等庐州调粮过来怕是已经来不及,看这天气,风转西北,云层渐厚,早间雾气甚浓,今年的第一场雪怕是就要下来了,一旦落雪怕是更要糟糕;饿冻交加,怕是有一大批人熬不过去,须得当机立断才是。”
宋庠道:“那倒不是,仵作刚刚验过尸,这四人全部是喝了砒霜而死,家中锅底还有一些野菜汤,仵作验毒之后,发现汤中正是有剧毒。”
宋庠来到苏锦身边道:“苏专使,这事若非因粮而起,本府也就不劳烦你了,现在你看这事该如何了局,哎,想不到我治下竟出了如此人间惨剧,本府无能,愧对圣上恩遇。”
几位属官一见宋庠失态,忙递眼色给他,这话已经失了风度了,苏锦是朝廷亲派的专管筹粮的专使,虽无明确说品级多大,但实际上形同钦差,宋庠这么一来事情没解决,得罪了钦差专使,怕是越弄越糟了。
马提刑从苏锦的三言两语中便知道是个行家,收起先前的轻视之心,转身吩咐两名捕快赶紧去查访。
忙碌大半夜的苏锦还在熟睡之中,便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惊醒,苏锦一骨碌爬起来,只见王朝正直着嗓子站在门口叫唤。
宋庠对身边一名官员道:“马提刑,跟专使大人说说情况。”
宋庠疑惑道:“不至于如此吧。”
在看一眼堂下,苏锦吓了一跳,只见堂下草席上直愣愣的横着四具白布裹着的人形物事,显然是四具尸体。
苏锦没有怪宋庠的唐突,这事放在谁的治下谁都该急的冒火,想了想道:“粮食从庐州发运,最快怕是也要十日后方能到达。”
从后门进了衙门大堂,里边的气氛让苏锦一愣,只见宋庠直愣愣地坐在堂上,一班属官和衙役都肃立堂下,高高矮矮足有几十人,但是却静的出奇,一片死寂。
苏锦收起笑容,轻声道:“我怎么听说扬州官仓中还有十万石粮食动都没动呢。”
宋庠脸色难看道:“难道我堂堂知府还跟你扯谎不成?”
宋庠摊手怒道:“你叫我怎么办?你是朝廷筹粮使却一颗粮食没带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苏锦道:“大人,此事一传出去,百姓今日必啸聚请愿,没见这王老六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么?想来肯定还有很多人的情形跟他的情形相似,这些人已经不畏生死,难道府尊大人还不引起警惕么?”
苏锦只得起身,胡乱洗漱一番,穿好衣服出了门,住的地方是衙门内堂的一间客房,离衙门大堂倒也不远,穿过一条天井便直通前面衙门大堂,路边白霜皑皑,空气中透着冷冽,呼出的的白气就像一条长龙一般在脸庞四周萦绕,天气真的冷下来了。
苏锦不以为意,看着气鼓鼓的宋庠,心头暗叹,这宋庠其实根本不适合当官,学问好不等于官当得好,调他去翰林院编撰史书才是正理,或者是去皇上身边当起草圣旨的知制诰也不错,当个州官,无事还好,一旦有事,他毫无应对之策。
苏锦皱眉道:“灭门?可有凶手痕迹?”
苏锦摇了摇头道:“怕是等不到十日了,现在的形势慢说十日,便是三日也等不得了。”
宋庠苦着脸道:“恐怕找不到凶手了。”
苏锦微笑道:“当真没有么?再想想?”
宋庠长叹一声道:“一大早便有百姓来报官,这是城西王老六一家,王老六和他的浑家,以及两位未成年的孩儿,昨夜全部在家里死了。”
宋庠看到苏锦,立刻从位子上站起来拱手道:“专使大人,一大早便将你请来,昨日你风尘颠簸也没让你好好休息,实在是罪过。”
苏锦拱手道:“府尊大人不必客气。”指着死尸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庠道:“话虽如此,本府难辞其咎,专使大人,本官也不怕得罪你了,朝廷委任你为专使,你却空手而来,如何解得了我扬州之困?你说的那五十万石粮食什么时候到呢。”
苏锦支起身子,问道:“宋大人,可查明他们为何服毒么?”
苏锦骂道:“大清早的叫什么?看这天光,辰时只怕还没到。”
卫都头领命而去,苏锦见状大摇其头道:“现在这个时候府尊大人不宜以重压之策,须得怀柔安抚才是。”
苏锦看着他迂腐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炸药桶,引信已经点燃,马上就要爆炸了。
苏锦皱眉道:“好好的轻生做什么?这王老六是做什么的。”
苏锦道:“府尊大人不必自责,形势糜烂,但主要的责任不在府尊大人这里,若非天灾人祸,何来此人间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