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T台秀（上）
苏锦叹息一声道：“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但是又说不出口。”
只见台上苏锦大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听我道来。”
“对对，苏公子忒轻饶了他，骂他几句如何解恨？”众人附和道。
苏锦倒有些感激自己附身的这位小公子了，要不是他博览群书，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记得几年前的公文之事，朝廷下发公文往往有告示形式公布，而有些文人闲的无聊便会将这些辑录起来作为笔记，然后花些钱财刻印成书，这也算是著书立说扬名立万了。
“其一，我大宋朝廷规定，各行各业穿衣戴帽均有规制，普通百姓颜色以灰白黑为主，若是按照苏公子所言，岂不是大家都违背了朝廷法度么？”
苏锦伸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脸色变得悲愤异常，大声道：“那人说咱们庐州城的百姓根本穿不起绸缎，都是一帮穷鳖！还说咱们庐州府百姓全部是矮矬穷，只配穿黑白粗布短衫。”
“直娘贼，这广陵猪敢小瞧我们庐州府人，扒了他的皮去。”
但那些官宦夫人小姐，公子老爷们却又自重身份，不愿意抛头露面上台，有些公子哥儿倒是极想上去，但是碍于众目睽睽，只得望而却步。
苏锦哈哈大笑道：“为了一口气，为了和那扬州蛮子的三年之约。”
“诸位勿恼，请你们相互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脚下穿的，腰间佩的，都有哪些能教他人相信我庐州府不是矮矬穷？”
那老者转头同身边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低声交谈两句，那书生说了什么，老者连连点头；随即抬头道：“苏公子所言确属实情，老朽倒是忘了。”
苏锦点头道：“一贯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庐州虽非天下最为富庶之地，但这点钱家家户户还是有的，况且我苏记亦有相应的解决之道，稍后公示出来，哪怕一文利不取，也要让我庐州百姓旧貌换新颜。”
数十名泼皮无赖原本打算一窝蜂涌上台去，但听了最后一句话，上下相顾之后，只得骂骂咧咧的作罢。
“而且，那扬州人临去之时，我曾跟他有三年之约，三年之后我要他再来庐州，并告诉他，如果到时候满街皆绫罗绸缎，人人气度非凡，他便要公开道歉，自行道歉难道不比我们靠着武力逼他就范来的更为爽快么？”
那小婢连喊三遍之后，却无一人上台，正尴尬间，忽见人群纷纷让开，一名紫衣女子带着一高一矮两名使女款款走上台去，端坐在右首一张锦凳上。
“快说，快说，不要在卖关子了，吃了巴豆拉屎，你就全部拉出来吧，别磨磨唧唧了，别像个……”那人看到周围百余双女子怒视的目光，总算反应颇快，及时将‘娘们’两个字吞进肚里去。
那士绅模样的老者摇头道：“苏公子所言虽有理，但恕老夫直言，有两点不妥。”
“好！”台下众人叫起好来，没想到这个苏家文弱公子，发起狠来也是一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脾气。
苏锦哈哈一笑道：“这位先生，您说的是老规制了吧，宝元二年礼部曾下文言及百姓服饰之事曾言道‘衣食住行，百姓之所本也，金陵、扬州、苏杭等地，民多着绸缎，渐至奢靡，此风虽不可长，然亦无需查禁，盖因民富则衣华，只需稍加抑制，勿违官制则已。’礼部行文说的很明白，只要不使用官袍所用的四种颜色便可。”
至于官衣的颜色，这已经是常识了，宋朝规定官衣四色紫朱绿青，三品以上着紫色官服，亦称绯色；红色是五品以上官服，绿色和青色则分别对应七品和九品，只要不是穿着这四种纯色官服样式，那就没问题。
老者捻须微笑道：“苏公子一利不取，白忙活一场却又为何呢？”
随着她娇嫩的嗓音刚落，后台帷幕中丝竹声起，伴随着丝竹之声，香风飒然，一个个娇俏的身影从后台鱼贯而出，台上台下一片抽气之声，均目瞪口呆。
“扬州府有个鸟钱，全靠扬州女人卖比挣钱，这龟儿子倒还有心思来说嘴。”
众人相互愕然四顾，顿时默然无语，场上近千人，除了少数官宦士绅和殷实之家，其他人全部是麻衣布衫，或头戴布帽，或脚蹬草鞋，身上别说配饰，大多数人连腰带都是草绳一根，一大帮子百姓看上去个个形象丑陋，看上去便是一帮穷鬼。
“……”
老者道：“正是如此，一匹绸缎值钱六贯，一件绸缎长衫便需费钱一贯有余，普通百姓一贯钱足可够一家人半月生活，谁来闲着无事买好衣服穿。”
苏锦看着眼前的义愤填膺的场面，很是满意；原本他还以为宋代地域观念没那么强，他这一招挑拨离间之计无法奏效，但现在看来，效果很好。
“愿闻其详。”苏锦台上拱手道。
苏锦挥挥手道：“打人如何使得？这种人嘴巴贱，光是打骂根本无济于事，还落得他以后大宋各州府说嘴，说我们庐州府人蛮横无理。”
苏锦高声道：“我庐州大街之上，百姓十之八九便是诸位这般打扮，身上非麻即粗布，颜色非黑即白，诸位亦有去外府归来之人，定知道其他称为富庶之地的州府的街头巷尾，人人衣着光鲜，个个风度不凡，外人一看便知此地富庶，常言道‘衣食住行’，而衣者为先，便是说穿衣打扮乃人之头等大事；像我庐州府众乡亲这般打扮，也难怪受那南蛮言语，我也只能哑口无言，任他张狂了。”
苏锦一甩长衫下摆道：“既如此，我也就直言了，我觉得那扬州商人所言非虚，或许我们庐州府人在外人眼里真是他所说的那般模样。”
“在下的意思是，要堵住别人的悠悠之口，不是靠辱骂和殴打，而是要靠实际行动，我庐州乡亲父老应该衣着光鲜，言语文雅，如此方可让那些笑话我庐州人矮矬穷的人闭嘴。”苏锦笑眯眯的道。
“苏公子，那龟孙在什么地方，老子们去会会他。”
偏偏苏家人知道小公子喜欢读书，不分青红皂白书局里出什么，男仆上街便统统买来，苏锦这个肉身，脑袋里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了。
台下有人叫道：“苏公子，你也忒窝囊无用，要是我在场，早就大耳光扇上去，少说也打掉他几颗狗牙。”
苏锦抱拳作揖，高声道：“诸位先别管有钱无钱在端午大节穿上新衣，咱们先看看绫罗绸缎穿在我庐州人身上是何种模样，其他的稍后再说。”
“但老朽认为还有第二点不妥之处。”老者笑道。
苏锦不再多想，在左首的一张锦凳上坐下，朝那台前小婢一点头，那小婢娇声呼道：“请诸位欣赏我苏记布庄和苏记成衣铺为大家带来的服饰‘t’台秀第一场。”
“无妨，无妨，除了我等做布匹生意的，谁也不会将这道公文记在心中，人之常情也。”苏锦微笑拱手。
众人议论纷纷频频点头，要想一个人服气，自然要他心服口服，只不过苏公子此举有些孩子气，庐州府虽不是穷僻之地，亦可算是鱼米之乡，但是若说人人着绫罗绸缎，这个牛皮吹的也忒大了点。
台下大哗，立时有人大骂道：“你他妈还是不是庐州人，说的什么屁话，怎地胳膊肘朝外拐。”
苏锦偷偷看了看那紫衣女子，只见她美目盯着t台，白皙端丽的面庞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就这么让这家伙骂了咱们庐州府人便拍拍屁股走人么？”有人叫道。
紫衣女子皱眉沉思，心道：他要干什么？好端端的干什么捏造这些言语，稍微懂点商道之人都知道，行商之人绝对不会在言语上轻易得罪别人，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苏锦这番做作，只能糊弄百姓罢了，却不知是达到何种目的。
苏锦呵呵一笑道：“在下猜猜如何？老先生定是要说，我庐州府百姓并未富裕到能穿的起绸缎的地步，是么？”
众人哗然，此女正是和丰楼冷艳无双的女东家，庐州公子哥儿眼中的女神；没想到她倒是给面子，率先登台；有了她挑头，公子小姐纷纷争相上台，总共十几个位置顷刻便满，很多人慢了一步，抢不到位置，无奈只能暗骂自己胆小，错过了好机会。
说罢一击双掌，后台奔出十余名小厮，从侧翼抬着数十块矮脚平台上来一番拼凑之后，舞台上搭起了半尺高的‘t’形台来，红毯铺上，t形台两侧的高台上摆好十余张锦凳。
正在此时，一名士绅模样的老者在台下开口道：“苏公子的意思到底要表达什么？”
一名俏丽的小婢扎着两个抓鬏红着小脸上前道：“有愿意上台观看的，请从侧面上台，只有一个条件：衣衫不整者请勿上台。”
台下百姓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苏锦说的有道理，你说你不是穷比，可是穿的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谁能相信。
全场百姓大哗，人们纷纷高声怒骂，一时间场面混乱之极。
台下众人被苏锦蹩脚的卖关子行为气的直跺脚，性子急的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众人听得有后话，渐渐声音平息，只听苏锦道：“在下听了这人的言语，身为庐州府一员，如何不恼；当即便怒斥他无理，那人见势不妙当夜便离开了庐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