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藤镇庄园（十二）
在玉公子和监察使出现后，几人颇有默契的谁都没有再追问庄森，似乎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林雨歇此刻满脑袋官司。
“哎，请问这位监察使怎么称呼？”
林雨歇跑到最后，满脸友好。
“叫我王燃就好，这位是余官亨。”
“二位好，”林雨歇搓搓手，“敢问二位，所查的案子跟庄森之死有关吧？”
王燃没有讲话。
“关你什么事？”余官亨眼睛一瞪。
林雨歇也不恼，却也不看余官亨，倒显得他如小丑一般。
“毕竟答应了人家的愿望，总要实现，得破案才行。”林雨歇搓搓手，让他一直保护庄森妻女，不如尽快拿住凶手。
“他跟你许了破案的愿望？”王燃颇有些惊讶。
林雨歇还没开口，却见前面似乎有些不对。
庄森好像比刚才高了一些。
王燃和余官亨走在最后面，林雨歇刚来时，从玉公子的肩膀之间根本看不到庄森，现在却能看到了，而且还在缓慢增高。
林雨歇赶紧跑到庄森面前，见他一脸的青紫肿胀，满脸横肉快将鼻子吞没，身上也在不断发泡，唯有勾魂锁圈住的地方没变，此刻显得他如葫芦一般。
庄森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于是问道：“这是怎么了？”
花溪本来走在最前面，毫无觉察，此刻回头见到庄森将近两米的身高吓了一跳。
不应该的，勾魂锁锁住以后，灵魂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呀。
但是庄森迅速的越涨越大，越涨越高，如一颗气球快速充了气。很快，勾魂锁圈住的地方在外表已看不出来，上下肿胀出的青紫皮肉血脉喷张。
“这有极限吗？”齐玛仰着头喃喃道。
下一秒，庄森如气球般炸开，身上破洞处喷着气，到处乱窜一番，随后软撇撇的落在地上，一身风吹过化为烟尘去了。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四从刚才开始就有点神志不清，此刻忽然笑出声，大声道：“他的元神也没了！也没了！哈哈哈哈哈！”
看着空掉的勾魂锁，花溪怒甩回手中，死死凝视着每一个人，竟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怎么回事？！”余官亨率先发难，“让你们抓点人，怎么最后一个证人也死了？！”
此刻他们已站在透明楼梯颇高处，远远望去，可以看到时间线中仍有许多地府神使在与恶鬼缠斗，情况都算不上好。
死了目标，花溪本就火大，听到这劈头盖脸的质问，右手举起一捏，余官亨如破布袋子一般被吸入她的虎口，然后向着那正在缠斗的地点随手一丢，在余官亨的震惊神色中，不屑喊道：“想要证人便自己下去抓！”
王燃见小弟被扔，只短短露出一秒“你也活该”的表情，随后正色道：“恐怕诸位要跟我们走一趟说明原因了。”
“恐怕我是先要去核销室了！！！”
花溪一想到核销室，又神经紧绷起来。
齐玛从未去过核销室，只是听说那是个可怕之处，却没想到竟是连勇猛无敌的花溪都怕。
“花溪大佬不要紧张，”王燃淡然一笑，“毕竟我在这，若我监察使有批令，便不用去核销室报销了，监察院一样可以报销。”
“当——真？”花溪冷静下来。
“自然，”王燃道，“只是需要你们回去做个笔录，将今晚的事再复盘一遍。”
花溪看向林雨歇，似是在询问什么。
林雨歇忽然带着一脸职业微笑来了，说：“我们依然是走地府章程吧。”
“啊？！”花溪慌了。
“虽然天地一家，但毕竟不同体系，我们总要先知会地府，若您要我们作证什么，也带着相关文书来吧。”
林雨歇随后扭头对花溪小声道：“我陪你去核销室，乖！”
花溪只得委屈的点点头。
“你们去吧，”齐玛忽然开口，“师傅把笑笑送回去，我要回头看一眼。”
赵苟知道她是要看庄森元神消失的案发现场，便没有阻拦，点了点头。
“我也正有此意。”王燃眼神凝视着正在不远处被迫跟恶鬼缠斗的余官亨。
辞别王燃和齐玛，一行人回到时间线月台上，往日的人声鼎沸此刻万籁俱静，百余人人来人往，却连声咳嗽都听不见。
赵苟带着林笑笑去二楼等待审判，林雨歇、花溪和老四则拐去了报销室，刚才还略有疯癫的老四见了报销室姐姐后瞬间老实，屁话不敢放一个，但林雨歇和花溪还是在结束后把他送到了神愈院。
“你这气还是不足，刚才那样交战简直找死，泄气太多会元神飞灭的，我再提醒你一次。”
从神愈院出来，花溪严肃道。
林雨歇苍白着一张脸，眼下乌青，嘴唇也毫无血色。
“主要是，连续几天都没休息了……”
连续几日，事情排着来，林雨歇都快忘了躺在床上的滋味。
花溪瞄了一眼林雨歇左手手腕上的儿童手表，拎住他的衣服便是几个瞬跳，眨眼间来到林雨歇宿舍门口。
“我在这里，守着你睡，今日不准去凡间了。”花溪冷冷道。
林雨歇无可奈何，只得把门打开，大字型躺到床上，花溪则在沙发上盘坐下来。
“我这是不是特别小？你的宿舍怎么也得跟玉公子一样大吧？”
林雨歇还没忘那苏式大宅。
花溪没有应答，只在宿舍薄薄罩了一层结界，自顾自的打坐休息。
林雨歇实在太久没休息了，不过两秒便沉沉睡去。
梦中，恍然看到一个疯癫女人，一头花白头发，形容枯槁，无神大眼在见到林雨歇的瞬间聚焦起来，手指死死钳住他的衣服，嘴里不住喃喃道：
“去京都，找瑶瑶！去京都，找瑶瑶！”
林雨歇抚过女人脸颊，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曾经被他捧在手心上的人儿，此刻难以想象经历了什么。
“好，”林雨歇哽咽着答应，“阿霞我们回家。”
阿霞依旧死死钳着林雨歇，仿佛下一秒他便会消失一般。
“一定要把瑶瑶找回来，一定要！”
“好……一定。”林雨歇抓紧了阿霞肩头。
见林雨歇答应，阿霞似是放下了心中梗了好久的石头一般，忽而换上埋怨表情，眼睛蓄满了泪水，不甘道：“你为何才回来……为何才……”
话还没说完，头便一垂，香消玉殒。
林雨歇捏住阿霞的手，那原本细软葱白的手，此刻布满了厚厚的黄茧，指甲间尽是黑泥。
“自她嫁过来，谁也没苛待她，谁知道她是个疯的？”
旁边一张黑脸的庄稼汉不满道。
“嫁过来？”林雨歇重复了一遍。
“是啊，见她模样不错，可花了我五吊钱！”庄稼汉满脸惋惜。
“呵，”林雨歇冷笑，从齿间挤出，“你可知，良人不允买卖？！”
庄稼汉耸耸肩，望着不远处聚集过来的父老乡亲，不以为然道：“连年战事，多的是寡妇，难不成都不嫁人了？三年无音讯，像你这样回乡的，怕是只你一个。”
“就算我当真死在战场了，也该有抚恤下来，让我妻女好好生活才是！”林雨歇眉头血管爆起，仿佛下一瞬便要炸开来。
“官爷，你傻了吧，抚恤金层层下来要扒皮的！到手里也没多少，不如再嫁！俺们村头的老郑家，最后抚恤金还不够买你老婆的嘞！”
林雨歇被“买你老婆”四个大字扎了心，只觉后槽牙隐隐透出咸味，捏紧拳头，抬头怒视着庄稼汉，一字一句道：“原来我辈阵前厮杀，保护的竟是你这等买人良妻的宵小之辈。”
“十里八乡的都是这么买的，村长说了，说啥来着？”
庄稼汉迟疑着望向周围手拿各式家伙什的乡亲们。
“法！法不责众！”
人群里一个声音提醒道。
“对！村长说了，法不责众！”
庄稼汉有恃无恐，周围的乡亲也都虎视眈眈。
林雨歇眼睛逐渐血红，轻轻揉了揉阿霞枯黄杂乱的头发，随后站起身来，捏紧了身后的虎头长枪。
“既如此，便都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