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藤镇庄园（十一）
死后的时间会变得混沌，所以庄森也忘了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只知道他上一秒还在家里睡着，忽然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一个笼子里，这个笼子非常狭小，铁网密密麻麻勾着，只留出眼睛大小的空格。自己这么小的体格也只能蹲在里面蜷缩着，再无任何空间。
庄森对这笼子很熟，毕竟他的人口贩卖集团使用的，正是这种笼子。
身上的肉被铁网勒着，因而感受到了来自上下左右其他人的触碰，庄森努力转动脖子，这才发现自己上下左右都是同样的笼子，一眼看不到边际，唯有前后空着。
那笼子并不算是规矩的正方体，有使用痕迹，有的角凹着，有的面凸着，若是有人动，那震感就从中心如海浪般涌开，四面八方都能感受到颤动。而此刻大家似乎都刚刚醒来，各自惊慌失措，不知从何处起的颤动一浪又一浪，有时几波颤动涌到一起还会互相博弈。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所有人都接受这个事实后，颤动的幅度总算降了下来，只剩下一些微小的碰撞。
庄森不知道自己处于第几层，只能往斜前方看，此时天黑的异常，借着若有若无的金属反光，他才隐约看到这些笼子被摆成了半圆形，上下约有三四个，左右展开数不清。
在四处打量间，庄森与右手边笼子里关着的人对上了视线，电光火石，忽然发现这人他认识，正是自己人贩集团的下游。
两人差点喜极而泣，在这种时刻，有熟悉的人心里总算有点依靠。只是还没等两人将各自情况说完，周遭几个听见他们对话的也跳出来，说认识两人，互报姓名后，这一小波人竟然都互相直接或间接认识。紧接着，越来越多人互认起来，很快大家发现了一个绝望的事实，这里所有人都是人口贩卖集团的成员，不管是上游下游，老板还是运货司机，哪怕食堂阿姨，都在这里。
所有人迅速从刚才的兴奋中沉默了下来。
此时角落里有个男人的哭声格外刺耳，旁边人骂了几句，这才发现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这里的所有人，他说他是个老师，不可能跟人贩子扯到一起。
几个集团高层像庄森这种颇有头脑的，便率先觉得他是破局之处，然而不论别人问他学校，还是学校所在，他的回答都让人云里雾里。按理说这些贩卖人口的人，脚步几乎踏遍了大江南北，对国外一些小镇也略知一二，但这老师的家乡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听说过，语言却是互通的。
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这老师说话太过遮掩，懒得再跟他说话，开始试图用蛮力解决。
开始大家各自用力，尤其处于边角的，吃奶的劲都使尽了，那笼子也没破损半分。
而后，大家纠集一起，齐声倒计时往固定处用力，前后左右的方向都试过了，然而这座笼山却连歪斜的迹象都没有。
慢慢的，天边擦亮，他们忽然看清这排笼子竟然是悬浮在天上的！而地上远远的是一个废弃车场，他们放声大喊，希望有人能发现他们，但喊到声嘶力竭，太阳高挂时，都无人问津。
此时，烈日炙烤着他们的头顶，被晒的发昏，一些人憋不住三急，祸害了楼下的同事，一些人因为憋屈的姿势早就晕了过去，饥饿、疲惫、缺氧、炎热，庄森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狼狈过。
此时不知谁忽然感叹起来，与其这样被人折磨，还不如被警察逮捕。
其余人纷纷应和。
但并没有任何人为他们而来，似乎他们这种折磨是永无止境的。
太阳落下，所有人终于迎来凉爽，但还没放松多久，一个人忽的出现了。
没错，就是眨眼瞬间出现的。
他浑身盖着黑色斗篷，看不清男女，也看不到脸，他就那样漂浮在天上，身上的衣服也不动，好似凝固住一般。他似是在审视着笼子里的人。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在他们的认知里，人不会飞，会飞的一定不是人。
“舒服吗？”
那个人轻轻问道。
“放了我吧！”那个老师大喊道：“我不认识他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个教师！教书育人的！”
但那个人没有理会，从口袋中掏出什么东西，拿到鼻子前捏碎，只见那东西化为粉末被他尽数吸干，随后打了个响指，笼子瞬间消失，所有人瞬间自由落体，以极快的速度栽倒在坚硬的废车上，发出“噼里啪啦”接连不断的沉闷声响，身体宛如高空坠落的西红柿一般炸裂开，摔的七零八落，到处都是一片一片的血迹。
“后来呢？”林雨歇问道。
“后来我们都死了，然后……”
然后发现死亡似乎来的太干脆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似乎自己只是瞬间落在地上而已，唯有自己的尸体提醒自己发生了什么。
庄森抬眼望去，那人早就消失了。
此时鬼群中传来哭声，是食堂大妈不满于自己被拉下水，恶狠狠痛骂着自己的远房侄儿，据说是这个侄儿将她介绍进集团的。
骂的久了，侄儿也心塞，回嘴道她并不无辜，来了一个月便知道集团内幕，却因为高薪不肯离开。
两人逐渐从骂转到殴打，食堂大妈占了上风，一把就将侄儿撕成两半，当她呆愣之际，两半侄儿化气去了。
这时大家才发现，做人时要比恶，做鬼竟然更要比恶，于是没有悬念的，所有人争执起来，随后渐渐地，一些杀“人”多的灵魂逐渐实体化起来，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鬼化。
“然后……”
庄森皱着眉，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如何回到家里的。
不过林雨歇他们也没有问，毕竟有执念的灵魂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就像刚才玲子空手揍恶鬼一样。
“四个问题。”齐玛竖起四根手指。
“第一，那个老师长什么样子？什么学校，家乡哪里。”
“第二，停车场在哪，你们是否去过。”
“第三，一个只出现过一次的男人，为何你会觉得他要挟了你的家人。”
“第四，你是如何推断那个男人身份的。”
庄森挠了挠头，深深回忆了一下，
“第一个问题，好像有点秃，带个金丝眼镜。”
“第二个问题，没去过，附近有条河，河对面有个电视塔，现在也不知在哪……”
“第三个问题，因为他后来再次出现过。”
“啊？”齐玛惊讶，“何时？”
“就在你们来之前。”
“要挟你对吧？”
“是这个意思。”
“这次你有看到他什么特征吗？”
“没有，”庄森摇头，“他话很少，依然是斗篷盖着脸。”
“我是错过什么了吗？”
不远处，结束任务的玉公子见大家聚在一处，便凑了过来。
此时玲子正在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憋憋罗手中，憋憋罗见到林雨歇，青色的脸泛起绯红。
这时，两个白衣神使从天而降，是监察使王燃和余官亨。
“感谢诸位，为我们活捉了审讯对象，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余官亨说着，就要取走花溪手中的勾魂锁。
花溪猛地瞪了余官亨一眼，一股气浪将余官亨掀了八丈远，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
余官亨愣了愣，只刚才一眼，他便知道自己万万不是这小女孩的对手，没想到地府竟有如此人物。
“花溪大佬，”王燃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这个庄森是我们一个案件的重要证人，需要我们带回进行审问，辛苦高抬贵手。”
“你们天府想要人，怎么不自己抓？”花溪冷笑，“我们可有六个勾魂使的元神灭了！”
没等王燃说话，林雨歇便接茬道：“公事公办，我们也得先去地府交差。”
话音落下，一行人颇有默契转身就走，连玉公子和憋憋罗也是。
王燃毕竟在地府基层待过，自然知道天府地府之间的小小不对付，甚至因为自己地府的出身，至今仍旧被某些同事排挤。
“如此，我们一道去地府罢！”王燃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