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问心无愧,无惧风浪
孟珣的宅子完全是一个丛林的翻版,院落里全是高低起落的植物,屋宅也尽显自然天成之美,与院落里的绿植合二为一,完全不显突兀。
时而吹来一阵风,不似这秋日该有的寒意,恰似春风一般柔软温暖,屋檐上挂着一串串风铃,随风奏起杂乱无章却清脆舒心的响声,把蓝槿飘远了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蓝槿此刻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我就说他们之前一定是认识的!
可她却没有想到两人还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瞧他那话说的,蓝槿一时竟不知道两人没有在一起究竟是哪方先放的手。
“殷大人……”
“殷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妙云儿走了过来,扶着蓝槿的手臂,死死地盯着殷执,没有一点好脸色:“大妃是梁王之妻,大妃与梁王的婚事乃圣上指婚,大妃心甘情愿嫁给梁王,与梁王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大人可知方才那句话,犯了大不敬之罪?”
妙云儿的一席话,像极了是在提醒殷执蓝槿的身份,蓝槿明白,妙云儿没有直言殷执不该说那种话,也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
“是啊……”蓝槿点点头,朝后退了两步,与殷执保持一定的距离,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都应该向前看,还望殷大人自重。”
殷执的双手无力地垂着,蓝槿不敢望向他的眼,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他的眼里一定满是心碎,蓝槿实在见不得他人的心碎。
殷执缓缓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枚同心结,举在自己的头侧,轻轻晃动着那红色丝线缠绕而成的同心结,质问着蓝槿:“阿景若真向前看,何必将此结交于我后割腕自尽?”
“殷大人!”妙云儿拉过蓝槿,将她护在身后,呵斥着殷执:“殷大人可莫胡说八道,大妃好得很,何来自尽之说?”
有没有自尽,蓝槿虽然不清楚,却从自己手腕上的那个伤疤上看得十分清楚。
虽然已经用药物治愈了伤痕,但隐约还是看得出利器留下的痕迹。
兰景和与殷执相爱,却未能如愿在一起,可她既然有舍去性命的勇气,又为何要嫁给赫连祁?
这一切,是不是与兰府的人有关?
殷执师从兰景和的父亲,两人算来大约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可最后竟然未能如愿在一起,一定是有什么人从中阻拦。
可即便兰景和再喜欢殷执,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是她蓝槿,她对那段过去完全没有记忆,对殷执也完全毫无感觉,因此实在无法体会到兰景和曾经的痛苦,无法对此流露任何情感。
“殷大人,”蓝槿不动声色地掩着自己的左手手腕,站在妙云儿身后,平淡地劝说着他:“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我已是梁王的妻子,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我说过,人都该向前看,大人不该再囿于过去,更不应该来用已经过去的曾经来破坏我和王爷之间的感情。”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蓝槿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蓝槿低着头,也很为这段无果的感情惋惜。
即便如今站在众人面前的人是兰景和,感情虽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有些回忆只能是回忆,只能藏在心里回味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有些结局已经注定,也就只能朝着命运安排的方向走下去,再也不能回头。
“我已让人通知了王爷,想必王爷很快就会赶来,”蓝槿示意妙云儿赶紧送殷执出去,“殷大人还是快些离开这里的好,以免王爷瞧见,还真以为殷大人想对我做些什么。”
妙云儿站在殷执身边做了个请的动作,用身体硬生生地挡在殷执和蓝槿之间。
殷执举起的手晃了晃,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两人的信物,最终还是放回了自己胸前的交领里,仔细收好。
他由着妙云儿将他请了出去,走到门口,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又收了回来,转身问蓝槿:“大妃就这么肯定,梁王殿下会无条件相信你?”
“我肯定,”蓝槿站得笔直,笑容自信:“我问心无愧,自然不惧流言蜚语、污蔑诽谤。”
此事蓝槿的确让人通知了赫连祁,不过是在殷执走了以后。
赫连祁来之前,蓝槿决定不再见任何人,呆呆地坐在屋外抄手小廊的拦台,一只手倚在扶栏上撑着脑袋,好一副忧郁的林妹妹模样。
她心里的确忧郁,不过忧郁的可不是殷执,而是怎样不被殷执发现自己其实不是兰景和。
她实在太害怕自己暴露了。
可妙云儿却不这么想,始终以为蓝槿还在为过去困扰,放不下自己与殷执的过往,站在蓝槿的身侧,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轻拍两下以示安慰:“姑娘,奴婢知道姑娘难过,可咱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夫人,为了整个兰家。”
对了,妙云儿跟了兰景和那么久,一定知道一些内情!
蓝槿将计就计,用绢子挨了挨眼角假意拭泪,故作伤感,道:“我自然知道娘是为了兰家好,可对我……未免太狠心。”
妙云儿似乎开始动容,蹲下身仰头看向蓝槿,看到她红红的眼眶,也于心不忍,情深哀切:“谁让主君瞧不上殷大人呢?谁让……谁让咱们院儿总被安姨娘压着呢?夫人也是为了姑娘好,您嫁给梁王,好歹是梁王大妃,安姨娘有所忌惮,对夫人多少也要尊重些。”
如此看来,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蓝槿侧过脑袋,看向院中满是枯荷的池塘,眼中收起哀伤,平淡的没有一丝涟漪。
兰景和与殷执本来相爱,可惜兰大人看不上自己这个门生,正好圣上给兰景和指了婚让她嫁给赫连祁,兰大人想要攀上皇家高枝,兰夫人想要在夫君和小妾面前扬眉吐气,两人出于不同的目的都逼着兰景和嫁给赫连祁,兰景和不肯轻易就范,还曾割腕自杀以作威胁。
那后面为什么她又肯了呢?
而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穿越到兰景和身上的呢?
太多的谜团等着她去解开,眼下,她只能对不住兰景和与殷执这对曾经的苦命鸳鸯了。
蓝槿翘首以盼的赫连祁还没来,倒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姑娘从院落边上的月亮门蹦跶到了她的面前,微微福身过后坐到了她的身边,撒娇似的轻唤了她一声“三嫂”。
蓝槿自然不认识这是谁,愣了好半晌,正想旁敲侧击地问问,就被眼前的女孩子抢了话去:“三嫂真是贵人多忘事,连常思都记不得了。”
原来是那位侥幸逃过和亲命运的常思公主,蓝槿知道赫连祁是她的母妃带大的,料想两人关系也很好,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常思这么伶俐可爱,我怎么会忘了呢?”
眼前穿着精致却不失可爱的小公主,本还噘着嘴生着闷气,听到蓝槿的话立刻展颜,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般。
这么可爱的孩子,要是去异国他乡和亲,嫁给一个自己素不相识又不爱的人,该多可惜啊。
蓝槿心里庆幸着,从小荷包里拿出一块包着点心的绢子,里面装着今中午没有吃完的椰汁红豆糕。
蓝槿把东西递到她面前,让她随意享用,看她拿了一块吃得高兴,问道:“常思怎么会在这儿?今日出宫,康婕妤可知道?”
“母妃自然知道,”常思吃了甜食,笑得更开心了,不过却悄悄地凑到蓝槿耳边,轻声道:“我只说我来找三哥,母妃才不知道我找的其实是怀玉哥哥,三嫂可得为我守住秘密才是。”
蓝槿拿起绢子掩嘴笑了笑,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谨慎小心绝不会把此事说出去。
“可宫里现在谁都知道王爷为了楚悉国世子遇刺失踪的事情忙碌,常思这借口未免太拙劣,婕妤娘娘一定看破了。”蓝槿好心地提醒着她。
小女孩嘴角还残留着糕点,一下子就呆愣住了,蓝槿摸摸她的脑袋,让她别担心:“日后,常思说来找我便是了。”
常思点点头,又拿了一块红豆糕喂到嘴里。
“常思不是要找孟先生?孟先生在那个厢房呢。”蓝槿用手指了指方向,示意常思赶紧去找她想找的人去。
“我知道,”常思咬了一口红豆糕,靠在扶栏上,闷闷不乐的说道:“可聿良媛在,怀玉哥哥说聿良媛受了惊吓,要好好歇息。若不是聿良媛的糕点好吃,我才不会管她受不受惊呢。”
真是个傲娇的小孩,蓝槿忍俊不禁,要不说她是赫连祁的妹妹呢,看来康婕妤也是位有趣的长辈呀。
“别这么不高兴,”蓝槿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安慰道:“医者以病者为重,孟先生心系病者,是为极有医德的好医师。”
常思骄傲地点点头,嘴里含糊不清,但蓝槿知道她一定是在称赞她的怀玉哥哥。
“常思别恼,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蓝槿拉过常思的手,将她往屋里带。
屋里那个受伤的人还在沉睡,蓝槿带着常思小心翼翼地踱步过去,站在床边,悄声对她说:“就是这个人,惊着了聿良媛,他才是罪魁祸首。”
常思站在床边,仔细打量了一下男子,嗤了一声,不屑道:“我见这人也不像有什么威胁,聿良媛怕不是假装的吧。”
这孩子怎么瞎说实话呢。
蓝槿哭笑不得,摇摇头,道:“聿良媛胆子小,从天而降这么一个人,自然吓破了胆。”
两人说笑着,不曾想床上躺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趁两人不注意,拿了床边几案上的药碗,摁碎在床头,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常思,将瓷碗碎片抵在了常思的脖子上。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蓝槿还来不及叫门外的人,就被男子喝止威胁:“胆敢发出一丝声响,我立刻让她命丧黄泉。”
蓝槿自然是不敢动的,伸手示意男子冷静下来,沉着气,告知他:“这位先生,我们无意伤害你,你受伤晕倒在路边,是我们救了你,汉人有一句话叫救命之恩大于天,你不可以对你的救命恩人这样。”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男子显然不相信周围的所有人厉声呵斥着她。
“你可以信我,”蓝槿害怕他手上加重力道,赶紧先表明身份,“我是梁王府的大妃,我以梁王大妃的名义保证,我们绝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们不会伤害你。”
男人有所动容,蓝槿觉得这是个机会,决定先把常思救下来再说:“这样,我和我妹妹交换,让她去叫医师过来,先给你看伤,你就知道我们真的是想救你。”
男人大力的动作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如今明显因为伤口出血而开始体力不支,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相信蓝槿一次,他需要医师为他疗伤。
男人刚松开已经吓软腿的常思,下一秒一支箭就从窗户的雕花镂空缝隙里射了进来,直接命中男人的手臂,疼得他直接倒了下去。
赫连祁在这时闯了进来,将手里的弓一扔,冲上前扶住了同样腿软的蓝槿。
他怒气冲冲,眼神里卷裹着寒冬霜雪,似要化成冰锥直击屋里要伤害蓝槿的人,将他千刀万剐。
与此同时,一群护卫冲了进来,将男人团团围住,赫连祁一声令下,离男人最近的护卫举起手中的剑,准备向下刺去。
“不要!”蓝槿奋力冲到了男人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当初即将砍下的利剑。
赫连祁的脸上瞬间涌起惊涛骇浪,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内心涌动的怒火。
自己的妻子在自己面前保护别的男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发怒,更何况是赫连祁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爵王。
赫连祁气得拂袖而去,顺带也叫走了屋里的护卫,常思眼见不对劲,一边数落着蓝槿不该这么倔如此看重对一个不义之人的承诺,一边起身,一瘸一拐地追出去。
蓝槿看着赫连祁离去的背影,他在转角处消失的衣角,暗自神伤。
他会明白自己所做为何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