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这条烂命
日头西下,家里门前果然围了不少人,吵吵嚷嚷但能清楚的听到男孩的闷喊。
“爸,我是白海呀不是白洋,你别打,啊——”
拳击肉搏的闷响隐隐传来,白川丰含糊不清的大骂。
“贱子,到处勾引人,老子打死你!”
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
“白川丰,你看看你打的是谁!白洋那个狐狸精和别人跑了,你打海娃作甚?”
醉汉一脚踹在胡丹萍的肚子上,女人跌倒在地,咳嗽的起不来。
躲在人群后的白洋手脚冰凉,想跑又挪不开步子。
混乱持续,不知是谁看到了躲在后面的白洋,大喊一声,“这不是小白花吗?”
“老白你快别打了,你家小白花回来了,他没跟别人跑!”
“滚!”
白洋后退一步,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个妇人便抓住他的胳膊往前扯。
“你们放开我!”
白洋挣扎着,手脚并用的死命往后退。
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力气不小,但东百花巷的妇人们都是干惯了重活的,暂时扯住了他。
几个妇人家里的男人小跑过来钳住白洋的腕子,几乎把他抬进去。
“你娘和你弟都快被打死了,你还要跑哪去,你爸这次发疯可全赖你!”
白洋大吼。
“你们放屁,跟我有什么关系,滚开,别拽着我!”
妇人们才不管他,青阳街背靠金花山,乡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金花山在东百花巷民众的心里可谓神山。
但白花妖女祸山,自古人们痛恨妖女。自然没人在乎,也没人同情妖女转世的白洋。
妇人掐了一把白洋的胳膊。
“这衣服料子真好,不是老白给你买的吧,是不是在外面用屁股换的?”
“是昨天和你一起跑了的男人给的吧!”
“那男人看着壮实啊,那么大的个子,没少给你好的吧。”
离家门口越近,混乱的尖叫谩骂潮水般一个劲的往白洋脑袋里钻。
他跟本不怕清醒的白川丰,但由于幼时的心理创伤,独独怕极了沾着酒气的男人。
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淌下来,打湿了新买的蓝纹衬衫。
崩溃就在一瞬间。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们了,别把我扔给他!我会死的。”
没人理会白洋的嘶喊,男人们将白洋推了进去,拍拍手嬉笑道。
“老白,你的小白花回来了,快别打你婆娘儿子了。”
白洋被推的踉跄摔在了白川丰脚下。
白川丰停下了拳头,蹲下来拽住了白洋的头发抬起了他的脸,白洋抖着身子垂眸不敢看他。
醉酒的白川丰是他最大的心魔。
他永远忘不了曾经近乎地狱走一遭的经历,每经历一次,便需要无穷无尽的时间来治愈。
胡丹萍将满脑袋是血的白海拉过来抱在怀里,呜咽道。
“海娃你没事吧……”
白川丰盯着白洋,突然眼底漫上了更加可怖的狰狞之色。
狠狠摁住白洋的脑袋,一脚踩上他单薄的脊背。
白洋被砸的瞬间眼前白茫茫一片,血迹顺着鼻孔处流下滑进失了色的唇。
白川丰转身去拿棍子,白洋霎时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迈步朝门口跑。
可一步都没迈出去,脚腕就被胡丹萍一把抓住。
“狗东西不准跑!”
她心里清楚的似明镜,如果白洋跑了,遭殃的肯定是自己和白海。
自己被打无所谓,但她的海娃不能遭这无端的祸水。
至于白洋这个妖孽,男不男女不女,甚至抢走了白川丰对这个家本就不多的耐性。
活该被打死。
“妈,你松手,他会打死我的!”
白洋喊着,满口血腥味。
看着狼狈求饶的白洋,胡丹萍狠下心用力一拽,少年原本又晕又痛站不住的身子就摔在地上,她爬起来将白洋往屋里拖。
拖进屋子里门一关,白洋怎么也逃不掉了。
无助挣扎的白洋被母亲和弟弟一齐拖进房子里,父亲拿着近三尺长的木棍进门,上锁的“咔哒”声在白洋耳里似撒旦索命,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
“不,别过来,爸别过来……”
白洋抖着声音几乎崩溃,手撑着地拼命往后挪,地上的玻璃碎渣扎破了手掌,鲜血混着尘土涓涓往外流。
白川丰毫不收劲的几棍下来打的白洋满屋子乱窜,被打到的皮肤骨骼像被撕裂蚀骨焚心的痛。
直到醉汉扔了棍子,手下开始迅速的解裤带。
“妈的贱货,是老子满zuo不了你吗,敢出去找小白脸,今天老子就死你!”
白洋眼睛惊恐的瞪大,额间的静脉剧烈的跳动着。
劣质白酒的味道在屋子里漫延,惧怕间,白洋抓起床边的木笤毫无预兆朝着白川丰的太阳穴砸去。
“嗯!”
白川丰被砸的闷哼,酒精麻痹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白洋喘着粗气一脚踹开他,翻身从床上摔下来爬到门口,手忙脚乱的开了锁,发疯一样赤脚冲了出去。
披头散发,满脸鲜血。
周围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去,见了忙挤上去拦他。
“汪汪汪——”
大白拼命想扑出保护它的主人,脖子一圈绳子勒得掉了毛。
白洋眸色莲红嘶吼,“滚开,都他妈的给老子滚开!”
“为什么要拽着我!我好好活着到底碍着你们什么了,为什么都要把我往死里逼!”
喉间滚血,声线撕裂,似绝望幼兽死前悲鸣。
发丝带血沾在面上嘴角,凌乱风中白洋赤脚冲进了柴房,出来时手握着一把半米长的砍刀。
涌上去的人群立马齐齐后退。
少年的声音冷漠,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然。
“别逼我,逼急了我这条烂命死也要拉上几个人陪葬。”
踏门而出的白川丰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指着白洋破口大骂。
“贱货,我今天就站在这,看你有胆子砍你老子!”
白洋的眼睛爬满红血丝,尽力保持冷静。
“你这只知道窝里横烂人废物,不值得我搭上性命。”
少年害怕,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支撑抗拒心魔。
但曾有人给他种上信念的种子,那个他所遇到的光明坚韧的人,足以支撑他度过整个暗夜寒冬。
刀尖磕在地上,白洋慢条斯理整理好自己被撕扯的不成型的衬衣,仰头朝着众人摆出凶巴巴的模样。
“麻烦大家让一让。”
举着一把小臂长刃的砍刀,白洋朝哪走一步,哪的人群便往后退三步。
这些年,青阳街被逼疯的人不在少数,两个月前,邻巷老实巴交一辈子的郭守义三锄头砸死了工头刘青松。
现在,一向和善的白洋也不是不可能做出巷里砍人的事。
被逼急的兔子都会咬人,更何况少年正值血气的年龄。
本是盛夏天里难得多云,丛丛云层团团围起烈日,敛去了半数暑气。
血糊着汗干涸在脸上,白洋走到门前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