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魔皇断黎
公然触犯天条?有趣!
断黎正觉得他几乎要开始喜欢褚炎了,却见这家伙忽然眼神一动,冷冷地说:“你竟然派唐婉柔去偷袭!”
断黎就不高兴了,“我想办了谁还用偷袭么?”
他堂堂魔皇连整个天界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使什么偷袭的下作招数?这也太瞧不起他了,简直奇耻大辱!
更可恨是褚炎这厮污蔑他之后竟然一声不吭就闪身去了。
走得这么容易么?
断黎心念微动,下一瞬已追至一片民居的房顶,“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褚炎指向前方小巷。
断黎一看,只见小巷内魔姬恕心正与黑狼白狐混战,他们后面不远处还站了一个老头和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断黎眼瞳中赤红之光一闪,已然洞悉天机,好笑地问道:“如果我说是唐婉柔私做主张,并非我指派,你信我么?”
褚炎略有迟疑,但还是说:“信。”
断黎说了声:“好!”屈指向那巷内一弹,但见一道暗紫之气直冲那姑娘扑杀而去。
小桃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清堂和妙雪,冷不防被人猛推一把,踉跄两步回过头,就见那名开酒肆的老头已是凌空跃起,紧接着又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老人家!”
小桃扑过去时老头已是五内尽碎七窍流血,翕动着嘴巴想对她说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最终双目迟缓地转向一边瞪着某处,再无生机。
小桃正茫然不知所措,那老人的尸身就发生了变化,一点点褪去凡人容貌,显露出一张略带凶气的面孔。
魔之荼蘼!怎会是他?
小桃惊讶中不由往后一仰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荼蘼的尸体慢慢变小,再变小,化为六角毒蟾的原形后冒起股股黑烟,至烟气散尽,地上只剩一枚豆粒大的半透明珠子。
这是……
小桃捡起来捧在手心,只见那珠子正中有一道深深的裂纹,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这难道是毒蟾的卵?
想到这一层,小桃恨不得立刻把珠子甩开,但不知为何她非但动弹不得,体内的万物生之力竟开始自行运转。
脑海中突然冒出在许久以前明金收服荼蘼时说对她的话【……它欠你的一分恩情早晚会还给你,只不过不是现在。】
混乱的思绪终于找到一丝线索。莫非才刚有人偷袭她,所以荼蘼替她挡了算作报恩?
小桃按照荼蘼临死前的视线方向看去,只是一片灰瓦屋顶。
然而她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万物生已越转越快,逐渐占据主导之势。上次治愈大黑时小桃完全处于神游状态,这次在失去意识前看到自己掌心酝起一层浅粉薄雾,盈盈绕绕,逐渐包裹住蟾卵,那卵上的裂伤就慢慢恢复了起来。
昏昏沉沉间,小桃的内心是很矛盾的。
真讨厌啊,明金叔叔不是说不用管魔物的么?
可是,荼蘼救了我一命哎。
褚炎,你在哪里呀?告诉我,我该不该救荼蘼……
小桃不知道,在她晕倒的同时,她刚刚看过的屋顶上就显现出两条身影。
断黎从腰间拔出折扇唰地一甩,边摇边说:“你们天界就喜欢鬼鬼祟祟地打这些小算盘,还美其名曰天机变数。荼蘼虽被明金收了,但他毕竟是非芜亲手点化,以明金之力难以根除其魔性,唯有借我之手将其诛杀,才能令其与魔界恩断义绝,重历湿生卵化,彻底成为神兽。哦,对了,他还能顺便报个恩。如何,是否都被我说中了?”
褚炎淡然道:“你既知道还出手?”
断黎哂笑:“无所谓啦,反正我也想亲手灭了叛徒。不得不说,天帝那厮倒当真算无遗策,把我的脾气也猜度得挺准。”
随即又摸着下巴笑道:“倒是荼蘼舍命保护的那个小姑娘很有点意思。身为凡人却无魂,没有仙根却持万物生之力,不是魔还有魔性……你怎么净收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褚炎回他俩字:“缘分。”
断黎就噎住了。
他可以不惧天地藐视万物,能洞悉天机翻云覆雨,但惟独这两个字他搞不定。
缘分?缘分!什么是缘?如果刚才他不出手,荼蘼就报不了恩当不了神兽,这难道也是缘分?扯淡嘛,这明明是全凭他一念间。
“怎的?你也有被难住的时候?”褚炎极少嘲讽对手,但这断黎自一见面就不停聒噪,他已忍了许久。
然而断黎的反应却大大超乎预料,他,竟然沉默了。
褚炎防备之心顿起,凝神注视断黎。
只见他敛眉垂目,眼珠微动,两条眉毛越走越近,到最后完全拧在一起,低声咒骂道:“该死!她到底是什么?她是谁!”
褚炎问:“谁是谁?”
断黎怒道:“就你捡的那小丫头呗!烦死了!”
褚炎了然,“小桃的来历我也看不出。”
断黎:“当真?你们那些天尊神君也看不出?”
“看不出。”
“哈,有意思。”断黎由怒转笑,“太好玩儿了。我想要她,把她给我罢。”
断黎这喜怒无常的脾气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之前还与褚炎定下不战之约,但一听对方拒绝交出小桃他立刻就反悔了。
魔元暴涨,连衣裳都从俗艳可笑的葱心绿变成了本尊的玄墨披风,周身魔力涌动如群山压顶又如万魔狂舞。但下一瞬,他又突然收了势,“算啦,我一出手这个城就没了。”
沉稳如褚炎也快被他搞得抓狂,“你到底想怎样!”
断黎抬了抬眉毛,“你收的丫头好玩,我就想认识认识呗。”
褚炎:“休想。”
断黎神色一变,“凭什么?这丫头无人魂无仙根,但体内魔性暗藏,理当是我魔界一员。你把她拴在身边是想像明金收了荼蘼一样收了她么?你们天界就这点伎俩?”
褚炎笃定道:“她不是魔。”
“是不是也不是你说了算。”断黎忽而一笑,“要不这样罢,我只接触那丫头,不点化,不催动,一切全凭她自己。她若是魔,见了我必然唤醒魔性,若不是,见上十次八次也不会缺胳膊少腿儿。之前我明知天界要借我之手成全荼蘼我都没计较,你也别这么小气。”
褚炎眼神如刀,“你其实就是不甘心罢了,不肯承认这天地间还有你看不透来历的人。”
断黎摇摇手指,“缘分,这都是缘分。我本不会注意到那小丫头,谁让荼蘼偏偏欠了她的恩情,你们又偏偏要算计我来灭荼蘼。怎样?天帝有没有算到我会因此对那丫头感兴趣?又或者,这也是他安排好的,发现你格外在意一个凡人就又要借我之手夺走,免得你也跟陆奥似的来个思凡下界。你是他心爱战将,到时候他是断不断你的仙根,拆不拆你的仙骨?”
褚炎有短暂一瞬的静默,而后冷笑:“好,我今日是见识到魔皇的蛊惑之力了。”
断黎失望地“啧”了一声,“没劲。”旋即又笑,“定力不错嘛,你能成为武神确非浪得虚名。看来我可真该立时就灭了你才好,否则照此下去你加封战神是早晚的事。”
褚炎屹然不惧,“是么?我倒也期待少了三分魔元你还有多大能耐。”也许是今日总被断黎一再挑衅,褚炎难得话多:“魔界诸将可知他们的新任魔皇是残缺不全的么?若知道了,还会如此敬畏于你么?”
断黎眼中爆出阴鸷:“别逼我出手。”
褚炎洒然一笑,不屑道:“凡间天子尚且讲究一诺千金,你身为魔皇若出尔反尔就连一个区区凡人都不如。”
断黎:“……”
小桃醒过来时已回到了酒肆客房,甫一睁眼就看见褚炎,不由猛然从床上坐起身道:“那个老头是荼蘼,我不想救他的,可是……”
褚炎握住她手腕,“我知道。”
小桃胸脯起起伏伏,“叔叔,我这么做对么?我应该救他么?”
褚炎平静答道:“此事没有对错之分。他曾偷袭你,但也曾救你。他曾为魔,但后来也心向正道。所谓功过相抵。救与不救是你的选择,是死是活是他的机缘命数。”
小桃有点迟疑地点点头,心里却依然留了个结儿。她毕竟只是凡人之躯,无法超然审视世事,难免在对与错的两个极端中纠结。
忽听旁边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说:“嘁!明明是你们早算计好的,又拿机缘命数来唬人。”
小桃这才发现床尾竟还站了个陌生人。
只见他身材高大,穿一件秀满牡丹的锦缎长袍,斜倚着床柱,左手托一个纸袋,右手正从袋中一颗接一颗地抓了某种果仁塞进嘴嘎嘣嘎嘣嚼着。
“吃么?”这人把纸袋向前一递。
小桃摇摇头,“不了,谢谢。我……好像之前见过你。”
这人就笑,“在城楼上吧?我也看见你了。”
“哦,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穿葱心,咳,穿绿衣服的人。”
“我叫段胜天。”
“我是小桃。你……”
“我是你叔叔的朋友。”
褚炎:“他不是。”
小桃:“……”
段胜天耸了耸肩,“好吧,我是你叔叔的对手。”
小桃说:“你是断黎。”
清堂将一只小木盒交给明金,“师傅,荼蘼已被小桃用万物生之力救治过,但我依然探不到他的生息元神。”
明金打开木盒看了看,只见其中静卧着一枚泛着浅粉的蟾卵,晶莹剔透洁净无比,“我会把他放入坐忘泉,但未来如何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言罢扣起木盒看向清堂,伸手抚了抚她乱糟糟的头发,“魔姬恕心昨日被断黎点化了无道霓虹,所以今日才能与你战成平手,你无需在意。”
清堂满脸都是不服气,“哼,被点化了又如何?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我一定要灭了那个魔姬!”
明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末了只拍拍清堂肩膀,“那你加倍小心罢。魔姬工于心计,有魅惑之能,持无道霓虹,你与她硬碰硬只会被耍得徒费气力,若变换些战术,也许还……”
清堂一扭脸,“师傅不信我呢,我可不把她放在眼里。”
明金眼中闪过一瞬悲悯,“如此,我先回了。”
清堂屈身一礼,“恭送师傅。”
明金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腾云而去。
清堂,我的徒儿,你若能放下骄傲,该多好。
入夜,天边一轮新月如钩。
一片死寂的永泰河忽然泛起阵阵波浪,一个窈窕身影逐渐自水中浮出。
万物生!这世间竟然有万物生!
魔姬恕心悬在水面,一身薄纱如雾般忽聚忽散,飘飘荡荡。
垂首看河面,娇媚一笑。
夫君啊,咱们团聚的日子不远了,等魔皇为你聚魂,我就去捉了那小丫头给你恢复肉身,咱们从此永世相伴,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