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危机四伏1
孤山盛产竹木，竹制品和木材制品在江港街的铺子规模不小，竹货铺子里，竹筐竹笊篱等等物品一应俱全。
一层重叠的竹箩筐后，巧七的身影若隐若现。
一双皮鞋缓步走来。
随着脚步的逼近，巧七的脸渐渐露出，此刻她满头汗水，头发纷乱，仔细一看，她正蹲在门口，地下铺着几根竹箭。
巧七挑出一根仔细地磨，不时擦汗。
一双皮鞋来到她面前。
巧七缓缓抬头，“罩子哥。”
赵理捡起一根竹箭，仔细端详。
“你看杀我哥是哪一种？”
赵理拢好所有竹箭，从中间抽出一根。
巧七小心翼翼接过。
赵理起身，看到巧七脖子上一点污迹，目不转睛盯着污迹，“有手帕吗，擦擦脸和脖子。”
巧七头也不抬，“没事没事，你忙你的。”
“我就是在查案子。”
巧七猛地抬头，眼里有急切光芒，“有眉目了吗？”
赵理眼睛一眯又睁开，默然摇头。
汪争光走过来，蹲下捡起一根竹箭送到鼻子底下，目光掠过一丝凶狠。
巧七期待地看着，“满舅，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赵理和汪争光同时开口，赵理说是，汪争光说不是。
巧七疑惑地看着汪争光，“满舅，就在你抽屉里呢，你难道还不清楚。”
汪争光把她拎起来，“你跟我说说，孤山的竹林漫山遍野，你要找什么，找到又怎么样？”
“总得想想办法……”
汪争光左顾右盼，“那两个小子呢？他们是不是刚去了巧庄找你？”
巧七点头。
汪争光大怒，“你们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滚回去！给我滚回去！”
巧七愣了愣，拢好地上的竹箭，抱起来就跑。
唐家渡口旁的江边小路上，唐东安和秦满江疾步走来。
“那天的事情，你详细跟我说说。”秦满江说得又快又急，像是审讯犯人。
唐东安有些不快，“你先跟我说你有什么想法。”
秦满江转身就走，唐东安一把拉住他，”好了，我说，我说。“
唐东安指着前方，”我们一边说话一边走到这里，然后莫名其妙吵起来……”
秦满江忿然，“是你没事找事。”
“你……”
秦满江瞪他，“继续说！”
唐东安只得偃旗息鼓，“后来我挨打了，想报仇雪恨，就跑回去找武器。”
“什么武器？你们家做的竹箭？”
唐东安气急败坏，“不是！不是！是我和巧七打架的武器，鸡毛掸子。”
秦满江冷笑，“你还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骂吧，随便你骂，我知道你聪明，你要是能把凶手找出来，你骂我一辈子都行！”
“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们家神通广大，自己去找吧。”
“狗屁，我爸只会骂我揍我，他恨不得我被抓起来关到老！”
秦满江啧啧两声，“唐三，这些年你为非作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天。”
唐东安急了，“我是做了一些坏事没错，可我不会杀人！”
“你有证人么，有证据么？”
“我天天都在巧庄混，跟江家的亲儿子一样，这还用得着证据！”
“江家确实有儿子，刚刚死了。”
“你别挤兑我了，到底怎么办，你说句话！”
秦满江长叹一声，“没办法。”
唐东安目瞪口呆，“我们费了这么多力气，你就会说这三个字？”
“还有三个字，你想知道吗？”
唐东安懊恼不已，“算了算了，你不找，我自己去找。”
秦满江跟上他的脚步，“你知道去哪找？”
唐东安嘟哝，“凶器，毒药……”
秦满江愣住了，突然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倒拖回来，肃然道：“什么毒药？”
“我爸说巧七她哥哥是中毒死的。”
秦满江气急，“怎么不早说！走，去药店！”
刘大夫站在善余堂的柜台前分拣药材，从圆眼镜片看两人，“毒药？”
秦满江和唐东安点头。
“有啊，砒霜。”
秦满江凑上前，“您这有吗？”
刘大夫无奈，“你们戏文看多了吧，我一个小药铺，怎么会留这种东西。”
唐东安比划，“那有什么能淬在竹箭上给人下毒？”
“不知道。”
“你是大夫怎么会不知道。”
刘大夫没好气，“不知道怎么着，我又不在唐家渡，不知道也不至于被抓去坐牢。”
唐东安磨拳霍霍，“刘善余，你信不信我把你做出溜鳝鱼片！把你这个铺子砸成鳝鱼汤！”
秦满江一把揪住唐东安的衣领，将他拖回来，赔笑，“刘大夫，你别跟这个混小子计较。月明是我们的兄弟，我们都想为他报仇。”
刘大夫摆手，“你们别一唱一和的，这种事情找我真的没用。毒药，我这里没有，解毒的东西倒是有点。”
秦满江疑惑，“解毒？解什么毒？”
“蛇毒。”
秦满江和唐东安面面相觑。
刘大夫恍悟，“你们的意思，江月明中的是蛇毒？”
秦满江紧张起来，“有可能吗？”
刘大夫点头，“有可能，那就更没法找了，孤山盛产竹子，竹林里都是蛇。”
“谁会捉蛇？”
“能进山的都会捉蛇，能做竹箭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唐东安拉着秦满江就走，“快，我们去找找。”
“慢着！”
两人停住脚步，略带期待地回头。
刘大夫无奈地叹息，“别这么看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们，江习庄夫妻毁家助学，造福一方，大家对他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不可能结上仇家，这次江月明死得蹊跷，凶手不该是我们镇上的人。”
秦满江有些失落，“您说的有道理，谢谢刘大夫。”
“你别急着走，你现在身上有重孝，怎么能到处乱跑呢，你父亲让我叫你回家守灵。”
秦满江低头沉默。
唐东安心急火燎，“谢谢刘大夫，秦五，你先回去，我走了。”
刘大夫气急败坏，“唐三，你下次再敢叫什么鳝鱼片鳝鱼段……”
唐东安一溜烟跑了，“不敢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江家出了这种惨事，大家都有些惋惜和发憷，生怕触及江家人的痛处，平日里尽量避着江家人走，瑞丰米店的生意也就比平时冷清许多。
江广袖一边琢磨心事，一边站在柜台后打算盘，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上面歪歪斜斜画着一瓶东西，还标着两个字：砒霜。
江广袖抬眼，看巧七期待地看着他，顿时哭笑不得，“你父母都是教书的，能不能好好学点真本事。”
巧七迅速收起纸片，将一大包竹箭放上柜台。
江广袖皱眉，“这事你别管。”
“我为什么不能管！”
江广袖探头，“他们两个呢？”
“我们约好在这里等。”
唐东安满头汗冲进来，“来了来了……”
江广袖脸色沉下来。
唐东安拉过巧七，压低声音，“刘大夫说可能是蛇毒。”
“那你能不能……”
唐东安惊慌地摆手，“别别，我才不进山，我怕蛇！”
巧七转头看着江广袖，眼睛里闪着明亮光芒。
江水劈开起伏的山峦由西向东而来，江边小路芦苇和白茫茫的水连成一片，江广袖和巧七慢慢走来，满头水雾结成水珠，犹如泪滴。
巧七抹了一把脸，跟随江广袖四处探看，屡屡失意而归，情绪越发低沉。
江广袖掏出手帕擦擦她湿头发，“如果是蛇毒，那就更能缩小范围。”
巧七竭力打起精神，生怕这硕果仅存的帮手会被自己的情绪感染，“唐三说凶手跑进了山，依我看，凶手当时就藏身在这片山里，等我哥落单了才动手。”
江广袖点头，“是的，蛇毒保存不了多久，凶手应该就是从山里捉的蛇，迅速淬到竹箭上……”
巧七停住脚步回头，看路边一丛乌泡子长得正好，连忙跑过去，顺手摘了一个塞进嘴里。
江广袖看着她无奈摇头，突然脸色骤变，呆若木鸡。
巧七疑惑地走来，“你怎么啦？”
巧七突然呆若木鸡。
小路的尽头，老何躺在地上，已经死了。
一身中山装的甘亚平走进孤山警察所，四处张望，赵理紧跟而入。
甘亚平回头冲他一笑，“你们这里真热。”
赵理尚未开口，汪争光正要出门，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汪叔叔，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曾经跟柏松拜访过责己斋，您忘了吗？”
汪争光恍然大悟，“亚平！你是亚平啊！”
赵理递给汪争光一封委任状，“所长，他是省城派来查案的专员。”
汪争光斜眼看了看，脸色一变。
甘亚平赔笑，“赵大哥，可别这么抬举我，我是来协助你们，不，我是汪叔叔查这个凶杀案的助手。”
巧七惊慌失措进来，“满舅，老何死了。”
汪争光大惊，“怎么死的！”
“蛇……”巧七突然看到甘亚平，迅速躲在赵理身后。
赵理挺直胸膛，笑了笑，“这是你表哥在省城的朋友，姓甘。”
甘亚平和和气气道：“巧七，还记得我吧？”
汪争光一把揪出巧七往外走，“快带我去看看！赵理，你招待好甘专员。”
甘亚平摆手，“不用了，我也是来查案的，一起去吧。”
汪争光点点头，将巧七推到赵理面前，“不用她带了，我知道在哪，把她关起来！”
众人愣住了。
江老夫人拖曳着脚步走进牢房，赵理紧紧跟上，拿出钥匙。
牢房里的江广袖迎上来，巧七躲在角落里偷窥，祈祷她不要看到自己。
赵理打开牢房大门。
江老夫人平静地指着巧七，“巧七，你过来。”
巧七看了看江广袖，怯生生走过来。
江老夫人抬手，赵理和江广袖紧张地挡在巧七面前。
江老夫人满脸疲惫，将纷乱的发丝抿好，江广袖脸色尴尬，连忙闪到她身边，伸手欲搀扶，江老夫人避开他的手。
江广袖讪讪道：“奶奶，对不起，没早跟您说。”
“你们想要替月明讨回公道的心情，我懂，不过……”
巧七急了，“我们就差一点点就找到凶手了！”
江老夫人冷哼，“就凭你，算了吧！”
江广袖正色道：“我们下次一定会小心。”
江老夫人怒目而视，“没有下次！”
巧七忍无可忍，从赵理身后闪出来，“奶奶，您讲点道理吧，您不让我们找凶手，您自己难道有办法！”
“就连我也没办法，何况你们！”
“我们人多，总会有办法！”
“有办法逼死更多的人，对吗？”
巧七低头不语。
江老夫人叹气，“老何那边，我已经安置好了。”
江广袖也低头，“奶奶，对不起，是我们考虑不周。”
江老夫人一字一顿，“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说一万个对不起也救不回来，这点道理你们懂吗？”
巧七和江广袖点头。
“广袖，你回家好好把月明送上山，以后在家管田庄，不准再踏入孤山镇半步！”
江广袖犹疑点头。
“哥哥……”巧七拉住他的衣袖。
江老夫人大怒，“你哥已经死了！你不要再连累广袖！”
“是，我哥哥死了，我不甘心！”巧七不退反进。
江老夫人转身离去，“赵警官，麻烦你把她送回家，跟江习庄和汪淑余交代一声，他们要是管不了，我来管！”
汪争光和甘亚平从唐家渡的江边小路走来，身后跟着两个警察。
汪争光指点，“就是这里，死者就是在这发现的。”
甘亚平蹙眉，“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汪争光指着前方，“第一个在河滩，第二个在这条路尽头。”
甘亚平点头，疾步而去。
汪争光跟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眯缝眼睛，徐徐看过去。
路边一丛乌泡子已经熟透了，红得发紫，汪争光慢慢走到乌泡子丛前，蹲下来犹疑伸手摘了一颗。
甘亚平高声叫道：“汪叔叔。”
汪争光满脸凶狠，手一紧，乌泡子揉得粉碎，满手都是鲜红。
秦家的丧事正在低调进行，唐东安在书房里堵到一身麻衣的秦满江，细细嘀咕两句，秦满江顿时从疲累困倦的混沌中惊醒，“怎么死的？”
唐东安低声，“听说是蛇咬死的，渡口被人看起来，不让去了，我也不敢再去了。”
“巧七呢？”
“被送回巧庄书院了，广袖哥也被赶走了。”
秦满江脱下麻衣就走，唐东安一把抓住他，“你不能去。”
秦满江怒喝，“窝囊废，我不去就没人管了！”
唐东安悻悻然跟上，觉得“没人管”三个字非常刺耳，跟在他身后瞪了他好几眼。
门开了，秦老夫人站在门口，目光冰冷。
唐东安迅速躬身，“亲家奶奶节哀。”
秦老夫人冷冷道：“你们要去可以，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秦满江急了，“奶奶，您可能不知道，今天……”
“外面的事情，我不想知道。小五，你要还是秦家人，就乖乖在家给你爷爷守灵！”
“我不能让这种事情继续发生！奶奶，对不起！”
秦满江拔腿就跑，唐东安仓皇跟上。
秦老夫人悲泣，“不孝子孙！不孝子孙！”
一双手扶住秦老夫人，秦木森低声，“母亲，您放宽心，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