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头钱
崇仁坊。
翠竹巷。
一场春雨过后。
雨水聚成的小流沿着坑洼的巷道流淌，似要冲刷掉世间的一切污垢。
却只使得道路更加的泥泞难行。
“吱呀”
院外传来开门声。
陆远出屋一看，是二叔陆宗平。
陆宗平背了小半袋米，踏着水花紧走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身体刚好，不要着凉。”
两人进了屋子，陆宗平把米放下。
“这些米省着点能吃个把月，你再将养几天，我合计着给你寻个活计。”
陆远的父亲是一名趟子手，三个月前出镖时路遇劫匪，力战身亡。
体质孱弱的前身深受打击，又感染伤寒，一命呜呼。
也在那时，陆远穿越到这个病秧秧的身体，休养了三个月才恢复。
其间全赖二叔帮衬照顾，现在身体康复，二婶肯定不乐意再送东西过来。
打量了一眼凌乱的屋子，陆宗平又说道。
“你也该成个家了，你二婶的侄女映翠比你小两岁，你以前见过，可还记得？”
陆远茫然，努力搜寻前身的记忆，那女孩的身影才浮现出来。
好像模样还算周正，当然不会有多美貌，否则豪强帮派们早就下手了。
记忆最深刻的，是她和二婶有几分像，为人有点势利。
陆远对她没有多少感觉，就想着拒绝。
“我还没有正当营生，暂时不想成家。”
“你这孩子，先成家后立业不也一样吗。这事我还没和你二婶说，改天让她去问问。成了你别推脱，不成就让你二婶再寻摸一个。”
说到这里。
天上又飘下绵绵细雨，陆宗平便要起身离开。
还未出门，就听见巷子里传来阵阵喧闹声，还夹杂着怒喝辱骂。
“都听好了，赶紧把该交的头钱准备好，爷几个去了拿钱就走。再磨磨叽叽拿不出来，小心你们的狗命。”
“又到收头钱的时候了……”
这些帮派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城里的秩序也越来越乱，陆远不理解巡检司的差役为何对此视而不见。
他们的职责之一，不就是维持城内的治安吗，为何对帮派放任自流？
如今世道崩坏，帮派横行，一个崇仁坊就有大大小小几个帮派。
头钱每月收一次，上月隔壁二柱家因为没凑够钱，他爹还被打断了腿。
陆远因病拖欠了三个月，这个月不但要补齐欠缴，还得加收利息。
若交不上，混混们已经给出答案了。
“咚咚咚”
一阵粗暴的砸门声传来，破旧的门板几乎被从门框上敲下来。
陆远打开门，三名体形彪悍的混混闯进院子。
其中一人是王婶的儿子王坤，与陆远是多年的邻里。
“哟，陆远，病好了啊？你可欠着不少头钱呢。你看，今儿是不是一起交了？”
王坤话说的客气，眉眼之间却带着一丝鄙视和嘲弄。
陆宗平连忙挡在陆远身前，小心谨慎的问道。
“多少钱？”
“我们按户收，每月二十五文，连同本月要交四个月一百文。利息看在邻居的份上少收点，算三十文吧，共一百三十文。”
“以前不是二十文吗，怎么成二十五文了？”
王坤不耐烦道：“涨价嘛，世道不济，帮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快交钱吧，我们还要去别家呢。”
陆宗平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从怀中掏出几十文铜钱，递给王坤。
“小远病才好，没来得及筹钱，我先替他垫上一些，其余的再宽限几天吧！”
王坤一把打翻陆宗平的手掌，铜钱撒了一地。
“家家户户都像你们一样交不起，我们黑鹰帮吃什么？”
陆宗平低声下气的还要再说什么，王坤一把推开他，皮笑肉不笑的对陆远说道。
“要不，看在邻居的份上，你跪下给我们仨每人磕一个头，我们就宽限你一天。”
说完三个混混哈哈大笑起来。
在女人身上找点刺激，在男人身上找点乐子，是混混们最喜欢做的事。
陆宗平一张脸憋的通红，想发火却又不敢。
王坤的话虽然带着侮辱，但交不起钱，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面对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和陆远的小身板，真不够看。
无奈之下，陆宗平便要拉着陆远下跪。
尊严哪有命重要。
陆远阻止了二叔的动作，嘴角上扬，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没钱，有钱也不交！”
王坤愣了。
在黑鹰帮的地盘上，除了巡检司的差役，还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可眼前这个让他一直不齿的邻居，胆小、懦弱、没有天资，连蛮力都没有，竟敢当着这么多人驳了他的面子。
王坤当场暴怒。
“姓陆的，别给脸不要脸。”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陆宗平吓坏了，侄子病好了，脑子却疯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也不看看眼前的是谁，黑鹰帮的人啊，他们哪会顾念什么邻里交情。
莫说陆远病才好，就算最活蹦乱跳的时候，也不够壮如牛的王坤一拳打的。
“别生气，别生气，钱我交，我交，容我回家去取。”
陆宗平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一百三十文家里还拿的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侄子被打出个好歹来。
陆远的神情依然没有半点变化，他再次拉住想回家取钱的二叔。
“二叔，我说了，头钱我不交。”
“呵呵，”王坤怒极而笑。
“你小子有胆，别怪我不念邻里之情了。”
说着他给两位同伴使个眼色，两人面色不善的逼向陆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