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棋局之外
蒂玄院建在月府山上，山高路险，也形成了独特的风景。于山巅的红松下北望，能够遥看到天行国都的建筑，每逢日落之时，金红色的夕阳映照大海，西边是燃烧的晚霞，东边却是深沉的暮色，国都内一盏盏灯火变成地上的星辰，耳畔响起虫鸣风吟，只觉得心神也融入天地。
今日便是这样好的时刻，罗音随着临空掌门来到红松下，望着远方。
她看的入神，自说自话：“这样的景象，一夕之间却能不复存在……”
临空看了她一眼，“好景不常在，漫长的历史中有过这样一刻也许足够了。”
罗音没有接话，转过身来，说起了正事，“您既然邀我上山，应该是知道千灵繁骨一事吧。”
临空走到棋盘边坐了下来，“仙友会下棋吗？”
桌上摆的是围棋，罗音不会，她说：“下过象棋。”
临空轻笑了一下，命弟子换了棋盘，摆出了象棋。
“不妨来一盘，边下边说。”
一盘象棋，用不了多少时间，罗音便坐下了。她先手，炮棋冲进地方阵营。
临空看得出罗音是个生手，挽马防御，“勇猛的打法，仙友是外地人？”
“嗯。”另一手炮棋也出击了。
临空的卒向前推进，“那为什么会想查天行国内的事？那些人……”他指死在山下的庄武，“招惹了仙友？”
罗音盯着棋盘，没有回答。她移动车棋。
临空的炮吃掉了马，“千灵繁骨可不是一个寻常名字，我只在古书上见过‘千灵同歌，造化繁骨’传说中的神草，据说服用它的人将拥有神灵骸骨，不过也有人说那只是妄图成神者的幻想，难道仙友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所以怀抱着一丝希望来寻找它。”
罗音依然沉默着，炮吃掉对方的象，临空的马后踏，吃掉炮。
“我不知道国都内是否存在这样的神草，但城内确实有了异象。‘素情’一种炼制而成的丸药在国都内盛行，那个人临死前吞下的也是这药。既然仙友想顺藤摸瓜，去查素情的源头也许会有收获，但……”
对方的车吃掉了罗音的车，“这是一门生意，而且是一门不小的生意，明面上看不见，暗地里却横通无阻。有很多人都牵扯其中，而你仅凭一己之力想将一切都扯出来，没人会让你如愿。”
罗音的车吃掉对方的车，临空的炮再次打掉她的车，罗音已无车可用。
“勇猛也可能是莽撞，棋局的每一处细节都是致胜的关键。”卒棋越过大河。
临空并不得意，“对于棋局上的人来说确实需要谨慎，除非……”
罗音的耐心所剩无几，二人不断的交换棋子，已经要结束了。
他说：“一个拥有掀翻棋盘资格的局外人出现。”
帅的位置已经被卡死了，上前吃卒就会被马吃，向下炮会越仕吃，而自己所剩的几枚棋子早早在敌营中无法支援，已经陷入僵局。
罗音能看到的一步，就是帅棋平移，离开马的范围，只要他的卒子跟过来，她还吃的掉。
帅棋缓缓移开……
一声欢快的喝彩：“将军——”临空点点自己的将棋，原来两军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阻拦，罗音的帅被逼了出来，结束棋局。
“我输了。”
临空笑了笑，“主动暴露自己也是一种诱敌常用的手段。”
此时已没有了天光，弟子点上屋檐下的长明灯。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罗音终于开口：“半个月前，有几船人攻打一处海岛，想要用那座岛来种名为千灵繁骨的草药，那些船上确实装满了草药种子，我在仙……我以前听过这种奇药，但我并不知道它到底存不存在，那些种子又是真是假。我曾经因为这个名字被卷入某件事中，而现在它又再次出现，我想这两件事背后之人，也许会有关联，也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以我想查清楚。”
临空若有所思，“你得到千灵繁骨的种子了？”
罗音从袖间拿出一枚种子，放在棋盘中间，那种子如豆子般大小，有黑白网状纹路。她指尖凝聚一点神光，落在种子上，眨眼之间，种子嘭发生长，不断抽出黑线白叶，可不足一息，又迅速枯萎，只剩下干瘪的枯尸。
临空眼间闪过一丝惊诧，难以揣测眼前之人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
罗音说：“寻常种子能够正常发芽生长，可这个东西居然顷刻间枯萎，可见它需要汲取的力量远胜于其它植物，如果将这样的东西制成丸药让人服下，终被其反噬。”
临空轻轻拿起枯叶，仔细看了看，随后他叹了口气，望向国都，“修行之人，避世不入。人间悲剧不断，在我等看来，亦是自然之法。强如三大古神，也终究殒身，化入虚无，仙友如此神通，想必所思所想也与常人不同，却也愿意掺和进红尘之中……我有一问，仙友所求是什么？”
她最终只说出：“弥补过错……”
问题的答案临空不再追问，命弟子拿来了一个剑匣，打开之后，一柄云纹长剑赠予罗音。
“此剑名断云，是我蒂玄院故去掌门的佩剑，希望能助仙友达成所愿。”
罗音第一次使用这样的剑，虽然此剑很轻，但身上突然多了一物，还是有些累赘。
“为何要将这把剑送给我？”
临空说：“仙友头上的木簪虽然变化自然，但是在人间过于惹眼，不如使用寻常宝剑隐藏实力，以免打草惊蛇。”
罗音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便收下了，“多谢。”
“国都内的事我所知不多，若你要真想查清楚千灵繁骨一事，不如先去城中柳南街一探吧。”
话已说完，罗音乘上玉音鸟离开了，孤身前往天行国都。
临空站在原地，大声说：“人都走了，还要偷听吗？”
昊尊仙人走了过来，一脸颓丧。
掌门笑了笑，“那姑娘棋品可比你好，输了不会急眼。”
平常掌门说这样的话，昊尊肯定会回击，可今天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怎么，被人家打了一顿，道心破碎了？”
昊尊依然没有说话。
掌门摸了摸胡子，“那姑娘的力量远在你我之上，输给她不冤。”
昊尊惊讶的抬起头，“连你也……”
“对。”掌门笃定的回答：“在我所知当中，没有一人能与之为敌。”他又顿了一下，“不，有一个人可以。”
昊尊还是有些质疑，“既然她如此厉害，为什么你要将断云送给她？”
掌门叹了口气，“那枯叶你看见了没？”棋盘上留下的枯萎植物。
“有些眼熟。”昊尊想起来了，“有点像后山种的千阴花。”
掌门点点头。
昊尊有些迟疑，“你是说，千灵繁骨是千阴花！”
“不一样，外表相似，但有细微差别，功效相似，但也有差别。”
临空接着说：“千阴花能够强化人的血脉之气，保持肉身的强健，甚至能延年益寿，也算仙门奇药。死在山门下的那人，他服下的药丸也有强化肉身的效果，但是以更激烈的方式，却在加速人的死亡。”
“相似却又不同的东西……”
昊尊皱起了眉头，“师兄你是想说，千灵繁骨一事和我们蒂玄院有关？”
临空没有直接回应，突然换了话题：“断云剑的主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他想了想，“漠云掌门，第一百一十九代掌门，他不是已经……”
蒂玄院传到临空这一代，已经是第一百二十七代掌门，从漠云到临空，前后相隔近四百年的时光。
临空说：“漠云担任掌门之位短短六年，前五年他还是一个人人敬佩的好掌门，可在他见了一个人之后，突然心性大变，后来因为残害弟子被众长老抹除掌门身份，逐出蒂玄，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昊尊说：“掌门石碑上只记载了漠云的名字，却没有他的事迹，他究竟做了什么？见的那个人又是谁？”
“仙去的渊长老曾经跟我说过此事，他说漠云心性大变是因为研究长生之术，他遍寻奇物名药，就是为了炼制长生药，甚至让弟子为他试药，走火入魔。而他所见的那个人就是……元龙太卜，虞人。”
昊尊瞪大了眼睛：“那个神州唯一的长生者！”
临空点头，“而这千阴花就是漠云研制长生药的关键一味。”
“不、不可能，虞人是因为吃了海溟这种远古神兽才长生的，远古遗物早就不存在了，他怎么可能研制的出长生药。”
“虞人和漠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可二人分别之后，漠云确实疯了，渴望长生而疯魔。离开蒂玄之后，他又去了何处，没人在意，直到现在千灵繁骨的出现……如果千灵繁骨真的和千阴花有关，那也许能够证明，漠云还活着。”
“那他岂不是……四百多岁了。”
“兵器认主，也许断云剑能够带那个姑娘找到他。”
昊尊仙人年过半百，但此刻有一种听长辈讲了个神话传说的感觉，一种兴奋和不真实感。
“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你没看出来？”临空略带嫌弃的眼神瞥视，“平时叫你多看书。”
昊尊在这一点上是服自己的师兄的，“请掌门赐教。”
“白羽红尾的巨鸟，无可匹敌的草木之力，想到了谁？”
昊尊恍然大悟，“药神！三大古神之一，药神一脉的仙洲秘境，那女子来自仙洲！”
临空露出欣慰的表情，“仙洲神秘之地，几乎与神州没有往来，甚至少有人知道仙洲的存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仙洲人主动踏上神州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