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两道旨

    桑琞斟酌道：“儿臣来此途中偶遇了谢相一行，虽未详谈，但……可是西疆战事有变？”

    “哼。”始丰帝将手中毛笔扔到笔架上。“何必明知故问呢？”

    冷汗从额角渗出，桑琞仍是维持着原本的说法：“儿臣不知父皇所指为何？”

    “五娘告发西疆大捷另有玄机，前线急缺军需，刚夺下的赤垭城摇摇欲坠，负责辎重转运之人却瞒而不报……你仍要装作不知吗？”

    “西疆战事进展至今，无论前线或是后方，皆不受儿臣管辖，儿臣着实不知竟出了这种事！”

    桑琞狠下了心。

    无论桑无争是否透露昨日与他见面时所谈的内容，他都要咬死自己不知道内情。

    因为一旦承认知情，那便犯了手伸得太长，和知情不报两个错误。

    桑琞肃然迎向始丰帝审视自己的目光，坦然得一如当年他的母亲贞仁皇后忽然薨逝，对方问他作为最后见她之人，可有从她那儿得到只言片语时一般。

    平静又有些无措。

    终于，始丰帝的视线不再那么锋锐，他道：“看来五娘确实没有告诉你。这丫头，你和二郎之间都闹成什么样了，她还想维系你们的手足情呢。”

    小五没说……

    桑琞不知道桑无争是怎么把自己摘出去的，但他很庆幸自己赌对了，刚才顶着压力什么也没承认。

    至于始丰帝的后半句话，桑琞应对起来就从容多了：“儿臣与二弟也仅是有些政见不合。没想到小五竟也有所耳闻，看来儿臣得找时间与二弟化解一下干戈，以免更多人误会。”

    他知道皇帝并不是真想看他与二皇子握手言和，只是，该有的表态还得有。

    果然，听了桑琞的回答，始丰帝只是笑了笑，接着便从御案上拿出一道圣旨递给桑琞：“待你办完了这上面的事，再谈与二郎化干戈为玉帛吧！”

    桑琞躬身接过，缓缓展开查看。

    墨迹尚新的圣旨上，明明白白给了他查办众多与此次瞒报和拖延军需运输有关的朝臣的权力。

    “二郎做事总是过于草率冲动，容易受人蒙蔽。你作为兄长，当为他除去身边的奸佞。”

    始丰帝这话，算是撇清了二皇子与其下属之间的关系，意在告知此次查办的度。

    桑琞垂眸，收好圣旨。

    “儿臣明白了，谢父皇信任。”

    “回去以后早些歇着，接下来的日子，你可有得忙。”

    桑琞从紫微殿中退出。

    晚风吹过，他刚才被冷汗浸润的背心一阵发凉。但怀中刚拿到手的圣旨又好像一个暖炉，把他的心烘热。

    虽然不能动老是挑衅自己的老二，但这道圣旨无疑是放权让自己去剪除他的党羽！

    桑琞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稳稳当当走出紫微殿的范围，这才逐渐加快脚步——若不是要顾及自己作为太子的庄重形象，他几乎想像儿时一般跑动欢呼。

    因为这是自二皇子加冠以来，他第一次彻底压住了这个威胁自己的弟弟。

    快到东宫时，桑琞脚下一顿。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拿到圣旨后，倒忘了问皇帝如何处置贸然插嘴政务的小五了……

    -

    在太子离开后，始丰帝闭目养神良久，直到感觉殿内的烛光摇曳了一下，他才睁开眼。

    太监郑橫小心剥着有些偏倒的烛芯，歉然道：“老奴惊扰圣上了。”

    “无妨，朕也该歇下了。”始丰帝站起身，略微活动筋骨。目光扫到御案上的另一道圣旨，他吩咐：“拿个火盆来。”

    郑橫没有多问，立刻吩咐人取火盆来。

    始丰帝展开圣旨，沉默的注视上面所写的内容，忽然说：“你觉得太子是真不知情吗？”

    “这……”

    “大胆说便是，朕还会让人把你拖出去不成？”

    郑橫这才赔笑道：“老奴想，太子殿下应是真不知情吧？毕竟事关前线千万将士的性命和整个西疆的安危，便是与二皇子有些龃龉，殿下也不至于因私废公。”

    始丰帝冷笑了一声。

    郑橫低下头：“是老奴说得太多了。”

    “朕这两个儿子，一个寡断贪婪，另一个冲动无脑，实在是……”始丰帝摇了摇头，把手上的圣旨扔进火盆里。

    郑橫眼角飞快扫见一行字——

    太子琞知情不报，延误军机，置西疆万民安危于不顾，着……

    他不敢再看，眼观鼻，鼻观心，直至火舌将圣旨彻底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