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鬼（六）
陆凌只是冷冷瞥她一眼，说道：“不劳你费心，他们伤我师尊，我自是不愿留。”
他周身灵力乍起，瞬间就吸引了慕容辰的注意。
俩人皆是腾空而起，全力一击。
只这一击，天光骤亮！
但紧接着，阵阵黑气涌出，将那被破开的一角又重新笼罩。
“林小姐，这位打不过我的。”陆凌笑着，五指成爪，死死扣住了慕容辰的肩，轻声道：“到底也只是个后天的。”
林晚叶并不理会他们，径自盘腿坐下，将那同契盒又打了开来。
下一秒，灵力疯狂地涌入她的体内。
“你这是做什么？你魔身本就脆弱，会死的！”林佑斩开一片黑气，看着她直着急，“事情原委，你说清再打不迟！”
林晚山也跟着喊起来：“还有什么好说！她害了我，害了我的爹娘和丈夫，还有什么好辩驳！杀了她！！！杀了她！！！”
他们三打一，竟然拿慕容辰没有一点办法。
“倒是个有天赋的。”陆凌笑骂着，躲开他一击，纵身跃到了他身后，迎面又撞上来道黑气，“这山中哪怕死了再多生灵，死气也经不住你们这般用吧？”
回应他的是更加猛烈的攻击。
林晚山到底是弱，一击不中，便被那黑气捅了个对穿，腹中空空。
她吐出一口血，狞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没用的，都是没用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栖眼睫轻颤，唇瓣微微开合：不是……
她看到了。
她在那片漆黑里看见了。
那个身姿卓越的少年郎，那个笑着，说希望她能救他爱人一命的人。
慕容辰双目清明，嗓音低沉而爽朗。
他说，错不在林晚山，如果可以，也让她活吧。
林栖猛地惊醒，冷汗涔涔。
只一眼，她便知道了林晚叶要做什么。
她在布阵，以自身为阵眼，在布一个大阵。
她为了陆凌，也曾钻研过那阵——净化阵。
那等修真界的秘密阵法，她是怎么知道的？
林晚叶见她醒来，像是早就知道她的疑惑，轻巧道：“曾祖曾有过一段仙缘，后因私阅秘籍，这才被逐出。”
这秘籍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也真是……机缘巧合。
真是搞笑，这对情人，都想舍了命去救对方。
“叫那位停手吧，再打下去，阿辰要扛不住了。”林晚叶掐下最后一个阵诀点点亮光闪起，轰然笼罩了整座山，“他失了五感，如今，不过是个凭着一腔感情在守护的家伙罢了……你们快些离开吧。”
陆凌冷笑一声：“想的倒美。”
他一个抬手，一根细线直直飞去，贯穿了慕容辰遮挡的手掌，绞住了林晚叶的脖颈。
一滴红得发黑的血顺着那线流下，眼见就要滴落到林晚叶的衣裙上，又被人接住。
原是慕容辰过去了，他还高抬着手，不让那细线动一分一毫，另一只手半弯着放在下头，血一滴滴落在他掌心。
“傻子。”林晚叶忽然绷不住，潸然泪下，“明明什么也感觉不到，为什么能把我保护得这样好……”
林晚山瞧着这一幕，又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林栖在林佑的搀扶下，踉跄着站起了身，说道：“你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
“那又怎样？！林晚叶这贱人，要沐辰替她挖眼断舌还不说，在他入魔后就连东西都不肯给他喂，若不是我替他找来了吃食，他哪能活到现在，哪能这么厉害风光？！”
林栖震惊地摇摇头：“你真是疯魔了。”
林晚山脸色一僵，整张脸极度紧绷，颤抖着挂上了笑：“姑娘，你说什么呢？……你都知道了？”
“那些都不干我的事，林小姐本意不坏，你也……放过自己吧。”
林栖在这铺天盖地的死气里根本吸收不到多少灵力，现在才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立即掐了道疗愈诀，点在了她的伤口上。
“沐辰托我饶你一命——本就是你一意孤行一错再错，别再让他后悔饶你。”
林晚山血泪滚滚：“他、他真是这样说的？
“他不介意我骗他瞒他，不介意我逼林晚叶断绝五感，不介意我杀他恩人……？”
说到最后，竟是连自己都不信般剧烈颤抖起来。
“他…爱过我？”
林栖默了默，道：“不好说。”
慕容辰给她瞧了他的记忆，蒙住她眼睛的不止一道黑气，还有一丝魂力。
他确实是为那个少女心动过的，哪怕是因为失忆认错了人，但也确确实实心动过的，那些关心与维护，不是假。
若不是林晚山一意孤行，事情根本不会发展成这样。
黑气淡了。
林晚叶倚靠在慕容辰怀里，玩着他垂落的一束小辫，讲着他们的故事。
大户人家，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生死相依。
她说他为了护她，把自己弄丢了那么久，让她好等。
慕容辰无知无觉，只是本能把她抱紧了些。
白而温和的荧光一阵一阵，林晚山终还是流下了泪。
阴时不详双生子……
大户人家，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生死相依。
这些，都有她一份的。
她本就是万人之上的大小姐，才不是什么粗劣的猎户之女。
她像狩猎的猎人，布置下一个个陷阱，捕下了一个个猎物，却始终网不住爱人的心。
明明是一样的人，明明是一样的人。
她不甘心！
“林晚山！”林栖瞪大了眼。
林晚山拔下了一直簪在发上的素簪，死死地捅进了脖子里，几乎是贯穿。
血液一下就涌了上来，冲淡了她的遗言，只留下朦胧不清的几句。
那簪子做工不好，一瞧就知道是谁自己打磨制成的，此刻染了血，显得更丑。
血液滴滴点点落了满身，像雪地里盛开的梅。
她遇见沐辰的那日，窗外也是这般盛景。
林栖蓦地心中一阵酸涩，怔怔看向林晚叶。
她已经断了气。
可怜慕容辰一番恳求，却不知她早已存了死志。
陆凌掂了掂慕容辰的佩刀，但不等他手起刀落，一阵前所未有地汹涌的黑气便从慕容辰身体里炸了出来，逼得他连忙作挡，直到刀碎了，连连翻了三个滚才抵住那冲击。
他殉情了。
最后感知到的，是怀中爱人的那一丝，新鲜的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