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午夜飞行,GuerlainVol
飞机轰鸣,一个优雅的转身后驶进沉沉暮蔼,一路向东。
奢华的机舱里,云彤把脸贴在曾年胸前,气压的变化让她的耳膜开始嗡嗡作响。那声音软绵绵的,模糊不清,好像置身在一场梦境之中。
葛秘书递来一块毛毯,曾年接过,悉心覆在她身上。
葛秘书旋即转身,又去泡了点红茶、加了些蜂蜜,云彤抿了两口后,湿润的温暖很快渗透进血液。她感觉好了很多,冲着葛秘书说了声“谢谢。”
葛秘书回以微笑,却是比哭还难看,她没得抱怨,只能在心里默默起草“辞职书”,可在卷铺盖走人前,该干的事,还是得干。
她鼓起勇气将平板递到曾年手中:“曾少爷。”
曾年把平板支在座椅上,在打开视讯前,他跟云彤说:“我现在要跟人开一个挺无聊的会。”
云彤懂了,立刻从他怀里脱身出来,然后用薄毯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曾年轻笑,一手摸摸她可爱的小脑袋,一手划开屏保。
很快曾年和一个女人的对话隔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闷闷地传到云彤耳朵里。
她听到曾年先为这次不能及时赶到美国说了抱歉,而后又向对方交待一些事,两人时而用英文时而用中文交谈着她不懂的股东、股价,以及一些决策上的事情,对方不管是回答还是提问,语速都极为快,且用词精准、地道,凝炼有力。
云彤平时随心所欲惯了,所以最敬佩这样的女子,忍不住从薄毯里探出一双眼睛。果然视频中的女人,相貌与她的声音一样,既简练又自信。
云彤听曾年唤她为“简”。
可惜她窥探的目光很快就被曾年牢牢截获。男人的唇角不由微翘,随后大手一揽,将云彤上半身搁在自己大腿上。
“乖,给我好好休息。”
他不容商榷的口吻,毫无节制地溢出宠溺,让视屏里的女人微微一愣,也让云彤心满意足地伏在他身上。
八小时候的飞行结束后,飞机稳稳地停妥在申城国际机场专为商务机准备的停机坪上。葛秘书为云彤安排好的商务车,早已守候多时。
曾年送云彤下飞机,机舱门一打开,冬夜刺骨的寒风就灌了进来。他立刻将自己的大衣拢在她身上。
来到商务车前时,天空开始飘起细雪,像小珍珠一样在迷离的夜色中筛落下来。繁星一时隐没,凛冽的空气里透出丝丝凉薄的端庄。
云彤仰头望曾年,轻声说“谢谢”。
曾年不说话,只低头替她将大衣上的扣子一粒一粒扣好。可他的大衣太长了,几乎要拖到地上,云彤觉得这会让自己看上去更矮,于是掰开他的手说:“我走了。”
曾年身后的葛秘书如释负重地点点头。
司机揪准时机毕恭毕敬打开车门,云彤刚躬身,一只手腕却被曾年突然拽住。
曾年说:“我陪你过去。”
云彤扭头一愣,葛秘书眼角一颤。
两人眼神交错后,云彤说:“不用了,我已经在申城了。”
曾年抬腕看手表,自言自语说:“离平安夜过去还只剩一小时。”
他们在这一天二十七小时内,从南半球跨越北半球,从霍巴特飞行到申城,中间虽然分开了三小时零七分,但却让余下的一分一秒都更显弥足珍贵。
傅曾年不愿舍弃。
云彤几乎也是秒懂,她抿了抿唇,在葛秘书万分揪心的眼神中竟是不知所措。
…●○……
不过没关系,曾年已抱住她双臂将她扶送进车厢。
后排车门“怦”地关上。
葛秘书把心一横,索性也抬腿迈入副驾驶座。反正也不用等她递交什么辞职信了,恒瑞董事那边迟早会请她走人。这横竖都是一刀,不如此刻让她送佛送到西。
这样恍惚着收拾好心绪后,她转头亲切问云彤:“知道是哪家医院吗?”
云彤回答她的声音又轻又急:“妙优诊所。”
云爸爸因为出身在塔斯,一直持澳洲护照,所以要在申城看病就医的话,只能去可以接待外籍人士的医院。
妙优诊所虽以“诊所”相称,却是申城最著名的一家私立综合医院,前去就诊的除了在当地工作的外籍人士之外,就是社会上的名流政要,以及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著名企业家。
葛秘书一听是这家医院,露出了令云彤不解的舒心笑容。
云彤转脸看曾年,恰好曾年的目光就逗留在她的脸上,两人十指默契相握,属于他的干燥灼热的温度瞬间占据她心窝。
云彤垂头,靠上他颈窝,不愿再想其它。
当商务车停在妙优诊所大门前时,已近午夜。车门拉开,曾年扶着云彤下了车,一旁葛秘书低头悄声道:“都已安排妥当。”
曾年点点头,送云彤走进去。
妙优诊所原是民国时期一位大军阀的宅邸,解放后先是成为一家报业集团的办公地,由于近几年来纸媒体不景气,前几年就被国外一家大型医疗机构收购,然后逐渐改造成现在的综合医院。
虽然它的规模在申城并不算太大,却汇集了国内外最好的医生轮番坐诊。更别提它一流的医疗设施以及优雅到极致的就医环境了。
诊所的住院部在一栋独立花园小洋房里。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走去,一路松树、水杉、杜松子的味道环绕周身,空气幽静清冽又婉转,纵使一颗再焦灼的心也会因此而沉静。
早有医护人员在门前路灯下守候,云彤还未张口,一位年轻的护士就主动上前将她与曾年往病房领去。
云彤问:“我爸爸现在怎么样?”
那护士瞄一眼曾年,竟是有些脸红:“刚刚睡下。”
云彤又问:“我妈妈呢?”
护士的嗓音更轻柔:“一直陪着云先生。”
走到病房门前,云彤忽然顿住脚步。她扭头看曾年,有些踟蹰:“就送我到这里吧。别让葛秘书等太久。”
曾年吁气,眼里全是不舍。
一旁的护士偷偷地打量他俩,知趣地离开了。
云彤脱下大衣,还到他手上。曾年接过,却又重新拢到她身上,他低头凑向她耳朵:“等着下次和手帕一起还给我。”
云彤笑,轻骂:“小心眼。”
这时楼梯拐角处传来午夜的钟声,它轻盈地穿过空气,带着疏离的温柔。
“圣诞快乐,云彤。”曾年双手将她兜进怀里。
“你也是。圣诞快乐,傅曾年。”
她难舍地将脸贴向他温热的胸膛,清晰地感受他心脏的跃动。曾年身上好闻的气息密密匝匝地将她包围,是一股淡淡的木质香,糅杂了一路风尘染着的寒凉,将诡异的苦涩融合到了极致,是云彤从未料想到过的绝妙,她几乎感动到潸然泪下。
也知道此刻的她有多沉溺其中,就有多少不想说再见的冲动。
然而身后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拉开,探出云妈妈一脸惊愕的面容:“彤彤!?”
…●○……
云彤迅速从曾年怀里脱身,扭过头来喊她一声:“妈咪。”
“我还以为是霓霓——”云妈妈的声音戛然止住,目光直直落在云彤身后的曾年身上,而且一路下移,逗留在他们十指交握的手。一时间她眼里的震惊完全大过好奇。
云彤没留意到妈妈的眼神,只是红着脸别别扭扭地介绍:“他是我一个朋友。是他……送我到申城的。”
当中自动自觉省去太多、她自认为现阶段没必要报备给云妈妈听的信息。
然而云妈妈只是露出一个微乎其微的笑容作为回应,迅速调整好仪态后她跟女儿说:“快进去看看你爸爸吧,刚才还说心窝疼呢。”
“哎。”云彤立刻低低地应,抬腿向前迈出一步时还不忘向曾年递去“快走吧”的眼神。
云妈妈轻轻将病房门关上,视线重新落到依旧站在原地的曾年身上。
拐角处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动着,发出的声响在两人寂静的对视中显得格外清晰。
云妈妈先低下了头,又舔舔唇,接着重新凝向曾年。她分明是有些话想要说或是问,可字字句句却像一团棉花堵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只得化作一声叹息时,却见对面的曾年已向她深深鞠上一躬。
这孩子!
云妈妈望着他,不禁是红了眼圈。
曾年离开住院小楼独自一个人走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时,雪早已停了。月光艰难地从云层中渗透出来,却又被高耸的树丫缠绕,留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想到曾秘书还守在外面,他不由加快脚步。或许心里攒着一些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没走几步竟是差一点迎面撞上正往住院小楼疾步走来的一个女孩。
那女孩起先是恼火的,刚想责骂一句“怎么走路不长眼”,可一抬头,却完全愣住。
曾年没有注意她的脸庞,只说一声:“对不起。”
可那女孩的心跳却骤然失了序。
就在曾年即将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刻,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猛地回头,看向那道背影:“等等。”
曾年的脚步蓦然顿住。在女孩渴望的目光中,转过身体,接着淡漠的视线慢慢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眼前的女孩个子高挑,虽然裹在一身白色羽绒服里却仍然难掩她纤细均匀的身材。昏暗的路灯下,甚至还笼着他似曾相识的面部轮廓。
“你是……”女孩见他似有所思地打量着她,身体不由发麻,“小曾少爷?”
她认出了他!应该说,只用了一眼。
曾年却已收拢视线,冲她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
“你不记得我了?”
他淡漠的表情似乎已经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女孩的内心瞬间泛出滚烫的潮涌,兴奋地上前一步:“我是云霓。云家的霓霓。”后面的几个字她特别用了重音。
曾年微微颔首,眼里泛出的光却比寒夜更冷。
云霓绞紧手指,抱着一丝侥幸嗑嗑巴巴地问:“你想起来了吗?十二年前我们……”
“不好意思。”曾年不耐地打断她,“我的秘书还在外面等我。”
他丝毫没有半分叙旧的意思,令云霓当场被噎住,脸色涮白。
就在曾年准备转身离去时,又想起什么,锋利的眼光重新转向她:“有些事情不该是你记得的。”
警告的意味浓厚又分明。
“……”
也不知道是因为听明白了还是其它,云霓的双颊竟是失去颜色。直到那抹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眼底,她才发现自己的心从未有过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