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支香:迷雾花园,GivenchyJardind
祖母的工作室看起来非常大,落地窗对面的一整面墙全是架子,上面摆满了贴着标签的玻璃瓶。维多利亚式的大书柜占据另一侧,一把作旧的木梯放在它前面。浅绿色的墙壁让整个房间的氛围充满雅致又不乏生气。
云彤领着曾年走近一张盖有雪白羊毛毯子的沙发旁。
“我只要坐着,就可以吗?”
“嗯。”
云彤点点头。
沙发与工作桌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让曾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变得若有似无。这样她嗅闻的欲望会被撩拨至最大,这正是她最需要的。
云彤重新坐回工作桌前。桌面上零零散散地放着几个小瓶子、如风力发动机形状的闻香条台座,还有伴随她多年的调香手记。
她先打开它,凭记忆在之前的配方旁写下一个简单的分子式,然后用一条小纸捻儿浸入装有香精的瓶子,再让纸尖从鼻子下轻轻掠过,捕捉其中的香味成分。
云彤的表情既专注又自信,时而还会将眉心一皱,陷入沉思,刹那间又会提笔在手记上迅速更改配方。
如此往复。
可以说已陷溺在气味与配方里的云彤,宛如进入了自己的玩具王国,她不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而是香氛世界里的女王,主宰着任何一丝浮于鼻尖上的气味。
曾年看着这样的她,不由感叹:“真是一个用功的女孩啊!”
“是不是让你觉得无聊了?”云彤听到,却连头也没有抬起。
“还好。”
“我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如果你闷的话,可以找本来书看。”
“是个不错的建议。”但绝对不是现在。曾年慵懒地将背靠在沙发上,看着她道,“可我更想来一杯霞多丽。”
云彤捏着闻香纸的手不由一顿。
地下室里确实有不少祖父珍藏多年的好酒,可是他以为她是傻瓜吗?
云彤扁扁嘴,冷淡拒绝:“没有。”
她孩子气的神情,曾年喜欢极了:“好吧,我就知道是这样。所以我只能……”
他故意顿住,让云彤假装不以为然地抬头,遇上他温柔、沉醉的目光。
“只能继续看着你。”曾年弯唇,告诉她答案,“其实有没有酒都没有关系。我差点忘了其实我昨晚就说过,和你在一起,醉的人只会是我。”
云彤的脸蓦地红了。无措到只能继续埋头工作,可紧接着掠过鼻尖的闻香纸上,她竟嗅出一丝令人心动的甜蜜。
曾年最终还是睡着了。
云彤将修改完的配方发给索娅后直接关了电脑。起身走近沙发,她看到曾年一只手枕着脑袋,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俊挺的鼻梁在窗外月光的投影下勾勒出完美的侧颜。半明半暗之间,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高贵的气息。
云彤心下悸动。
这男人不光有迷人的面庞,沉醉的嗓音,就连睡姿都性感有加,宛如沉睡的赫马佛洛狄忒斯。
如果她现在卢浮宫,她一定会顺着男人优雅体态的身体曲线绕上一圈,以便欣赏到他半裸的健硕胸肌,可惜他是曾年,她只看到他紧蹙的眉心,偶尔还有微弱的颤动。
像是做梦了。
云彤勾唇,抖落遐思。替他盖上祖母的羊毛毯。离开前又精心挑选一抹带有洋甘橘的檀香,微微掺和了潮气,足以让昏昏欲睡的分子在空气中游荡一整晚。
最后,怀着一份奇妙的心情,云彤轻轻阖上工作室的大门。
…●○……
清晨,从海上飘来的迷雾给整座宅邸笼上一层薄纱。
大兵他们几个边下楼,边聊着今天去哪儿玩,落落说今天天热,不如就去附近的集市逛逛,文静则说她一早就预订好一个酒庄的行程,离这儿不远,而且昨天的管家也答应吃完早饭后带他们过去。
几个人步入餐厅时,忽然有人问,曾年呢?
曾年怎么还没起床啊?
大兵一愣,环环四周,果然没有他的身影。作为多年老友,曾年从不贪睡,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要不去后面的庭院找找?”有人提议,并顺手推开餐厅的落地窗大门。
大兵挠着头跟在他们身后,心想曾年又不是小孩子,又要找?天天找!?
他们来到葡萄藤架下,往前走几步就进入庭院。昨天跟着伊森只是匆匆一瞥,如今几个人往前走着走着,才惊觉这座庭院不是一般的大,它几乎延伸到了大海边。
庭院里种满各色花草,一条通往配楼的小径尽头有一座如画般精致的玫瑰花园。
云彤正坐在一小块由玫瑰花丛包围的草坪上认真地练着瑜伽。
这时太阳终于穿透了清晨的薄雾,如珍珠色泽般的光线透过高高的树叶缝隙,稀疏地打落在她柔软的身段上,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运动服,截短的款式让一大截纤细的腰身诱人地暴露在空气里。贴身的瑜珈裤更是展现出她两条笔直的长腿。
一行人纷纷为眼前这种质感与优雅并存的画面而停下脚步。
望着全神贯注练着形体的云彤,他们的脸上无一不透出一种无法言说的表情。
直到云彤完成最后一个高难度动作后,才不自觉地眨巴起眼睛,装成一付偶遇的样子。
云彤这时起身,面朝他们打了一声招呼:“早上好。”
“早、早上好。”有人动了动嘴皮子,不自然地应着。
“都睡得好吗?”云彤取来毛巾擦去额头上的汗。可能是刚刚运动完的关系,她未施粉黛的小脸上充满粉色的光泽,在光线的修饰下愈发迷人。
她光着脚丫朝他们走来。
大兵赶紧捂住胸口,不知为何某种不纯洁的预感正开始作祟,他无法直视云彤清亮的眸子。
“我让伊森请了镇上最好的厨子给你们做早餐。”云彤看他们几个脸色古怪,心生疑惑,闷闷地提醒一句,“这会儿应该快要到了。”
几个人面面相覤,却都不接她的话。大兵只得硬着头皮上:“是、是。快要到了。”
对话变得谨慎又尴尬。
云彤甚是不解。大兵则有点自以为是的心知肚明,隔了两三秒,拍响脑门道:“走啦走啦,去吃早饭喽!”
忽然有人理直气壮地发问:“我们不是来找曾年的吗?”
大兵“嗖”地缩了一下肩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文静就抢在他前头问:“曾年呢?云小姐可有看到?”神情盛气凌人,又不乏紧张。
这是在问她要人吗?
云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刻意放缓语速:“我眼前的,可不就是你们几个?”
一句话说了等于白说。
文静气得小脸通红。
她身旁的落落看着不远处的配楼,忽然露出一付像见了鬼的表情,她抬起手来道:“你们看,这不是曾年吗?他在那儿!”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向玫瑰花园后面的配楼。
透过树影斑驳的落地窗,他们看到曾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然后以一种近乎迷离的姿态走到落地窗前,腥松的眼神再对上外面的人时才有了焦点。
他冲着他们微微点头、展露笑颜,就像他平时做到的那般礼貌疏致,接着他眉心一皱,推开了一旁的玻璃门。
一瞬间,空气因为突兀的静默而凝重起来。
“大兵,曾年不是睡你隔壁吗?”
“这什么时候换的房间啊!”
云彤使劲用毛巾擦了擦略有些发烫的脸颊。
“记得昨天那管家说那里是配楼。”
“对,还说没有主人允许谁都不可以进去。”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转脸看向正在四下环顾,像在找什么东西的云彤。
“哎呀都给我闭嘴吧你们。”大兵一把拽过身旁的人,“走啦走啦,肚子都咕咕叫了!”
文静不甘地扭头看云彤一眼,言语刻薄:“自个儿男人出轨,她倒也不闲着。”
落落一听,赶紧推她一把:“你小声点。”
直到脚步声渐渐离去,云彤才暗舒一气直起身子。
曾年已在她眼前。
倒也不意外,云彤淡淡地吱声:“他们去吃早饭了。”
“嗯。”曾年点头,目光往她的周身扫了两眼,略是不满地叹气,然后他走到一边,拾起地上的一件罩衣和一双运动鞋,又走过来,弯下腰将运动鞋放在她的脚边,站起身后他直接将手里的罩衣套在她身上。
动作可谓一气呵成,自然到让人以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把鞋子穿上。”曾年又说。他平静的口吻里,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云彤只得乖乖地在他的注视下将两脚套进去。
可空气中依旧有他的抱怨:“怎么还是那么短?”
短?云彤瞥他一眼,见他的视线正滞在自己的腰身上,那里有她练了很久才有的马甲线,不免脸带羞怯与得意。
“这不天热嘛!”她嘟哝着说了一个再合理不过的解释,然后又迅速岔开话题问他,“你昨晚睡得好吗?”
曾年的表情仍旧在想什么事,两秒钟的静默后,他才长长地“嗯”了一声:“简直好到不能再好。”
云彤满意地点点头。
“你呢?怎么一声不响地走了?”曾年问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好像还夹着一丝失望,他喃喃地说着后面的几个字,“我以为你会害怕。”
云彤听到,竟是“呵呵呵”地笑起来,想来是因为莫里斯太太的事情,可她是那种胆小的人吗?
曾年很快收回心绪,然后拉过她的胳膊说:“一起去吃早饭吧。”,想到她昨晚有可能都没吃晚饭,他还不忘数落上一句道,“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口气,怎么就跟她爸似的呢?
云彤小脸顿时微红,来不及说“不了”时,已被他拽着往前走。
…●○……
宅邸的早餐真如云彤所说那样,伊森请来了小镇上最棒的厨师,他亲自带来现烤的羊角面包,自制的果酱、酸奶,苹果派,甚至还有撒了很多黑松露的煎蛋饼……
长长的桌子一会儿就铺得满满当当。
“靠,这羊角面包都不用咀嚼,简直入嘴即化啊!原来有钱人吃得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大兵赞不绝口,丝毫没顾及作为一个博士生应有的知识分子形象,“一定要多吃点,起码可以撑到晚上。”
“我又没跟他们订过早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免费的!”文静不满地嘀咕一声,可又抵挡不住美食诱惑,伸手捞了块苹果派。
大兵道:“刚刚云彤不说了是她请人来的嘛!”
有人善意提醒他:“那你吃得也含蓄点。”
“矫情什么呀!”大兵满不在乎地咂嘴,“昨儿个吃泡面的时候,谁砸吧的声音最响?”
伊森不懂中文,见为首的大兵好似在嚷嚷,以为有什么新指示,便是礼貌地倾身上前问他有什么问题吗?还需要什么吗?
大兵赶紧摇摇头,咽下嘴里的一口奶油后忽然来了兴致问:“伊森,昨天听你说你家主人去了欧洲,那什么时候回来啊?”
“先生说恐怕得过好新年。”
“过好新年啊?”大兵开始在心里计算日子,然后猜,“你家先生不会在欧洲也有这样的大房子?”
伊森嘴角抽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大兵紧接着又问:“他老人家不会就一个孙女儿?”
无疑他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伊森的嘴角不免尴尬地抽搐,“还有一个。”
大兵眼里立刻放光:“真得啊?云彤原来还有姐妹?!”
有人不解:“大兵,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呀?”
“随便问问呀。”
文静白他一眼,然后嘲讽道,“你这叫随便问问?你这分明是想打人家主意。”
“怎么这么说话呢?”大兵瞪着眼为自己辩解,“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这不是替这些兄弟们着急嘛!”
落落立刻捂嘴笑:“得了吧,你以为他们是曾年啊。”
“曾年怎么了!?”大兵不满地嘟嚷起来,“嗬,还是你们以为曾年睡在那个什么配楼,就说明他搞定云彤啦?依我看……”
话刚说到一半,就嘎然而止。不是他想卖关子,而是突如其来映入眼里的画面,让他彻底呆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