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负屃和陈容
蚣蝮扔下我们消失不见了，可是我们还想知道龙王的八子负屃（fu xi）。负屃跟霸下一样，是龙和乌龟的儿子，据说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同样受玩石头。霸下也叫赑屃，从名字上也觉着上有趣。
大龙说：“我们找负屃，还要回到九龙幡找霸下，这不成了来回折腾。”
“他一定不在那里，否则我们早就见到了。”我说。大龙说，“负屃好文，喜欢在石碑上刻字，我怀疑那个‘螭’，说不定他就是负屃呢！”
问题是蚣蝮把我们扔在山林里，我们迷路了。山林里全是高大的树木，树木下杂草和藤蔓互相缠绕，根本无路可走。唯一的办法，我们沿着一条小溪，在山石间踟蹰前行。我和大龙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不知在山林里走了多久，最后找到小溪的源头，一条很狭窄的山洞。
大龙问我：“我们怎么办，你敢进去吗？”
“反正也出不去，有什么不敢！”我们进入山洞，突然就觉得坐在什么东西的背上，在漆黑的洞里前行，身不由己。
我问：“你是谁呀？”
“你们不一直在找我吗，还给我编故事玩！我就是狴犴呀！”
我们说不上是惊是喜，浑浑噩噩地跟随狴犴在洞里穿行。不知过了多久，洞里有了一丝亮光。“去吧，负屃在这里等你呢！”
狴犴把我们扔出山洞，那个瞬间，我们仿佛看到了一条虎头蟒身的老龙，样子有点憨态可掬。洞外是一座高高的山崖，我们正在山崖下，面对着波涛滚涌的大海。一头苍龙立在海边的巨石之上，正在高声吟哦：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声音好熟悉呀！”大龙才一发感叹，苍龙如梦幻般消失。我说，“你把曹操给吓跑了，他原来是一头老龙！”
大龙说：“你看呀，我没有吓到他！”
苍龙的影子只是一闪，再次出现时，已经是一位俊雅的文士，手中擎着洒金折扇，优哉游哉地一路走来。他走近曹操脚下的那块巨石，低头抚摸，不停地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原来那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我和大龙忍不住上前，文士手中的洒金扇子瞬间长大，歪歪扭扭的几句诗抄，依稀可见“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文士抚平巨石，以扇做笔，在上边随意挥洒，电光火石。字迹潦草难以辨识，但见团团黑烟缭绕，仿佛扇子上着了火。
大龙提醒说：“快灭火呀，看烧到你！”
“这是负屃呀！”我脑子里才想到，就忍不住喊出来。两股声音交织到一起，电光火石间，我们的头顶现出两条小龙。时空压缩，哔啵有声，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云雾之中，巨大的轰鸣不绝于耳。
几头巨龙如梦如幻，在云中往来穿梭，追逐嬉戏。雾气滚涌，白浪苍茫。一只如椽巨笔在半空里挥毫泼墨，两只巨大的乌龟出现。背上驮着一座山峰的一定是霸下！另一只龟略小，在陡峭如刃的山石上上下攀爬。碎屑如雨纷纷跌落，密密麻麻的小字若隐若现。我心中迷茫，那是螭呢，还是负屃！
“好久不见，你们还认得我吗？”画面中，霸下驮着山峰向上飞腾，下边出现一个庞然大物。一头超级大水牛缓缓上岸，抖落一身水珠。囚牛浑身长满山石般的肉疙瘩，原来那是他的鳞片。我和大龙奔跑上前，他晃动大角，调皮地从我们下方穿过，身形陡然缩小，变成一块光滑的石头，任凭海水冲刷。
“囚牛，我们还想坐到你背上呀！”大龙喊叫，声音被一股云雾吞没。一头巨龙从云雾中裂帛而出，头尾毕露，在我面前辗转腾挪，极尽变化。正是他挥舞如椽巨笔在半空里挥毫泼墨，我恍然大悟。“陈容，陈容，原来你也是一条龙呀！”
陈容收住身形，团成一团，原来又是一只大龟。“我是负屃呀！”
我定眼细看，那只龟圆眼、大鼻、巨嘴，小小的猫耳，身后还长着两个卷云纹形状的尾巴，有点俏皮呢！
随着负屃呵呵的笑声，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讲过。龙为为四种，有鳞者称蛟龙，有翼者称为应龙，有角的叫虬（qiu）龙，无角的叫螭。
我怀疑地想，螭头顶那一对小小的猫耳，应该是退化后的吧！
大龙惦记着寻找陈容，拉着我在云雾翻滚的画面中中游走，我们也变成了龙，可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一头巨龙突然朝着我们冲撞过来，龙目圆睁，杀气猎猎，一对鹿角拔动云雾。龙腹长着金光闪闪的鳞甲，身子像巨蟒缠绕云团。巨龙口如山洞，一对獠牙看守门口。我突然惊醒：“这是睚眦呀！”
睚眦从我们身边一闪而过，一头更大的怪物追上来。只见龙头如牛，龙嘴似马，电光霹雳间，牛吼裂帛。龙口长须甩动，头顶尺木横陈。龙掌似虎，鹰爪锋利如刃——“这是龙生九子的老五狻猊！”我看到自己的身子瑟缩成一团，拉着大龙躲闪，在空中飘浮不定。
“一点也不好玩，我想退出来呀！”大龙说。我说，“去找陈容呀，他是始作蛹者！”
这时我们身边出现一条小白龙，瘦弱的身子被拉长，像一只白狐从我们身边穿过。我回头观望，小白龙却是那家伙的舌头，一张大嘴像深渊，遮挡住了面目和身形，眼睛被挤到脑门上。
“是哪个怪家伙呀！”我想起他是谁，还是忍住随口问出一句。怪物变换成人形，武大郎的短粗身材，两根细腿支撑着硕大的将军肚。却是妖怪没有脖子，下巴连着白肚皮，一张大嘴几乎占据了整张脸。我说，“你是老四蒲牢呀！”
蒲牢的声音已经发出，大嘴对着我们喊叫，声音无比聒噪：“谁能把我变好看，谁能把我变好看！”
蒲牢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和大龙一起躲闪。耳中伴随的轰鸣奇响，下方又有一龙，仿佛才从深渊中腾飞而出，两只巨大的龙爪正对着我。“不跟你玩呀！”
我和大龙向下逃避，梦幻中，云下奇峰怪石，狰狞如兽。巨龙追上来，爪下乱云飞渡，山石翻滚。巨龙怒日圆睁，伴随雷电云雾，游动于云空之中。“我是嘲风，也是黄帝的应龙，你们把我忘记了呀！”
嘲风搅动起的云雾经久不散，我们在乱云之中像一张薄薄的纸片，无法定住身形。身边如波涛汹涌，如沸水煮海。原来是陈容醉酒，泼墨做云，喷水做雾，恣意挥洒。他摘下头巾，沾上墨水信手涂抹，以渴笔在龙的身体上任意游走。
墨水洇开，一条四爪巨龙曲颈昂首跃于太空，搅动云气，须目怒张，鳞爪锐利，势不可挡。云雾流转中，出现一个似龙非龙，似虾非虾的怪物，嘴巴里叼着软塌塌的尸体，不知何物。大龙在我身边说：“这是老六蚣蝮，他是龙王跟蜈蚣的儿子，我看到他身子下边藏了一百只爪子。”
蚣蝮被说破，羞愧逃离。陈容的巨笔也随之而来，墨汁洇染中，一龙从岩穴中飞跃而出，如猛虎下山。硕大的虎头太好辨认，那是狴犴。我对着他喊：“狴犴，去让陈容停下来，我知道这里是《九龙图》！带我们出去！”
狴犴消失不见，陈容的巨笔在我们头顶挥洒。又一龙从笔下滚涌而出，我们被突如其来的巨浪顺势卷入漩涡，正对着一张大嘴。我拉着大龙奋力升腾，跃到群龙之上。我们在云雾之中时而升腾，时而跌落，时而遭受戏耍。陈容终于折腾得精疲力竭，《九龙图》缓缓收起，我和大龙跌出卷外，又回到那片海滩。
陈容立于礁石之上，巨笔柱地，身形缓缓收起，化作负屃。一对身形疲惫的少年向前，观看巨石上的字迹。
“我以为你是那个螭呢，一点也不好玩！”大龙的声音说。陈容被我们识破，丝毫不觉尴尬，身形从负屃的背上长起，纵身跃下，抗着巨笔离开，长袍下露出了一截龙尾。
我和大龙瘫软在海滩上，这时才发觉浑身已经湿透。大龙对着海风抖动他的衣襟，问我：“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玩呀？”
我答非所问：“还记得最后那张大嘴吗？可惜我们没来得及细看，好像是饕餮(tāotiè)，龙王跟一条大鱼生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