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悲无喜

    春雷乍响，万物复苏。孟清房穿过冗长的通道来到了皇后常年礼佛的佛堂。佛堂内香烟缭绕，烛火摇曳，映照着皇后的背影，“儿臣清房参见母后，”孟清房恭敬地行礼，声音听起来低沉而恳切，“儿臣今日有事相求。”皇后静坐在佛像前，身姿端庄、却不发一言。孟清房目光坚定，“母妃可知太子妃人选已定，是勇毅侯府的小姐，儿臣不才，望母后助儿臣登上皇位，儿臣愿听凭母后差遣”。哥哥张谦还在牢里关着、若是太子妃人选定为勇毅侯府的小姐，他在牢里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不光这样，等到太子登基整个张氏一族连带自己这个空壳皇后恐怕也死无葬身之地。皇后本可以继续在这佛堂里自我蒙蔽。然而，她无法不为她的母族考虑。

    她缓缓起身，目光聚焦在孟清房脸上“你说的不错、太子和勇毅侯联姻的确不是我想看到的，但是皇上不止你这一个儿子，你又凭什么认定我要和你合作？”看到那张酷似辰贵妃的脸皇后脑海中不自觉闪现出痛失爱子的场景：那日她独自躺在床榻上，身体虚弱，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当她挣扎着起身时，却看见辰贵妃冷冷地站在她面前，手中抱着满脸青紫、早已中毒身亡的孩子。她发疯般的从床上跌落撕扯住她的衣衫，被闻讯赶来的宫人拉开，然而皇上不仅没有处置那个贱人，还早早结案、调查结果就是杖毙了我的贴身宫女云香，不光如此、为了安慰她还封她为贵妃。

    皇后的脸色没有丝毫波动，但眼眸中闪现了一丝冰冷的光芒“你想要合作可以、除非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辰贵妃，我就是你唯一的母妃”

    入夜孟清房来到冷宫外，隔着深深宫门，“母妃，您知道皇后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吗？门内辰贵妃不发一言，孟清房却早已习以为常“母妃可知无人可依的皇子在宫中要怎样才能活下去吗？母妃不知、因为母妃从未关心过我的生死！我本业不关心、可现在我突然好奇，坐到那高位上得到一切，让所有人按我的意愿去活着是怎样一番滋味。母妃、我需要获得皇后的助力！但她想要您死，儿臣从未求过您，这一次求您假死脱身，这样母妃可以获得自由，儿臣也能够获得皇后的助力。”他的声音中夹杂着紧张与期盼，仿佛这一刻关系着他的整个人生。

    辰贵妃坐在冷宫内，口中自嘲地笑了笑

    “母妃……”孟清房的声音中透出无奈与痛苦。

    “她的儿子、不是我杀的。”

    辰贵妃看着门外的儿子，眼中映出他稚嫩却坚定的模样，心如死灰，“你最终还是要走你父皇的路。”

    夜色深沉，辰贵妃走进内殿，怒斥跟随自己多年的宫女，“你们这帮无用的奴才，全都给我滚出去！”她们茫然地看着她，却不敢违抗。辰贵妃看着她们离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哀，然后慢慢关上房门，点燃了围帐。当火焰开始吞噬整个房间时，辰贵妃静静地站在中央，眼神坚定，没有挣扎也没有退缩，仿佛在与这世界做一场盛大的告别，她知道，这一切将会结束，而她作为一位母亲，终于完成了她的最后一次牺牲。

    清明时节，草木萌动。入夜，皇帝还在批阅奏章，忽然南守宫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际。他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一向杀伐决断的他此刻如同疯了一般，狂奔向那尘封六载的冷宫。大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夜空，他一批又一批地派人冲进去，许多人葬身火海，却始终无法救回那一个人。火势延烧至第二天清晨，终于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逐渐熄灭。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寻，侍卫们抬出唯一一具干枯烧焦、面目全非的尸体。皇帝只一眼便认出，顿时失心疯一般冲上前去，紧紧抱住那具尸体，悲痛欲绝，口吐鲜血晕倒在地。而一旁孟清房跪在地上，如同木雕般站立，无悲无喜，面无表情，仿佛失去了灵魂。“她就那么不想活着，还是要来惩罚我”，他知道，这场火不仅烧尽了辰贵妃的躯壳，也烧尽了她对皇朝的所有眷恋和哀怨。整个皇宫在这一刻仿佛被点燃，燃烧着，燃尽了一切旧有的桎梏和痛苦。

    一个月后，皇帝的身体渐渐恢复，他安卧高榻，听着侍卫讲述那夜辰贵妃如何突然发火，赶走跟随自己三十多年的嬷嬷和丫鬟。刚过四十的皇帝此刻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嘴里喃喃自语：“哪里有人想要害她，她只是恨我罢了……”辰贵妃终究未能保护她的嬷嬷和丫鬟，天家无情。皇帝的一道命令，从侍卫到宫人，上上下下死了百十来号人。暗中阻拦宫人报冷宫失火消息的德贵妃，也从贵妃一下子降为妃，敕令半年不准出宫，后宫的管事权自此交还给皇后。大火燃烧的壮观场面仿佛在昭示着某种宿命，帝心难测、皇帝在火光中的悲痛与绝望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它与孟清房的麻木与隐藏的震惊，都在这一刻交织成了一幅悲凉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