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功名竟是坏人心
呼啦,长卷展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词名,《木兰花·拟古绝绝词柬友》。
一众宾客皆是通文墨之人,一眼便看出了词中之意,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词,自然是极好的,道尽了人心易变,始终难求。
可这是指着鼻子在骂新郎负心汉,郭兄怎得招惹了这苏府大小姐,那可是太子倾心之人,当真不要命了。
背里缘故如何暂且不论,苏晴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欢庆的气氛瞬间熄了火,主家也是很快察觉了异样,新郎官亲自前来察看出了何事。
“何人在我新婚之日闹事,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话刚说完,他便呆呆愣住了,实在是这闹事的女子太美,让他生不出火气来。
“咳咳,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闹事?”
一时间连声音都温和了许多,可瞬息而变的两副面孔更让苏晴心生厌恶。
他的话刚说完,便看到了那摊开的长卷,其上之字瑰丽大气,词更是一绝。只是新婚送这种词,未免有些过分。
但他也不记得何时与这女子有所纠缠,若有,那定是忘不掉的。先不管了,之后私下哄哄这美人收作小妾倒也是一番佳事。
“郭兄,这是苏府大小姐。”有客提醒道。
“哦,原来是苏府大小姐啊,等等,苏府大小姐?”京城可只有一个苏府,那便是丞相苏长来的苏府。
郭智荣瞬间起了一身冷汗,那收做小妾的念想有多远抛多远,脑子里疯狂想着怎么得罪这位祖宗了。
正当他在思索之时,苏晴的脸色愈发阴冷,许青衣可就在自己身旁,这负心郎都没认出来,她的语气越发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非是闹事,只是来恭贺郭兄大婚,怎么,不愿邀我进府?”
“苏小姐说得哪里话,快快请进。”新郎官低声下气地领着二人进去。
大堂内,披着红盖头的新娘还在苦苦地等着拜天地呢,也难怪郭智荣刚出来时会发这么大火。
一众人也都在两侧的席位上等待着新郎归来,然而苏晴却是丝毫不急,她不急,郭智荣自然也不敢走快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认得苏晴的人并不多,只是他们也已经听说了门口发生的事,皆是神色怪异,不知这苏府大小姐是要闹哪一出。
张大老爷,也就是朝廷的户部侍郎,见到了顶头上司的女儿心里也是一沉,不知苏丞相这是何意。
很可惜,苏丞相并无何意,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这全都是苏晴自己的想法。
不过是些许郁气堵于心间,便是不说心存悲悯去管人闲事,可既然惹到了自己手下的人,那她这当先生的,定然是要为其撑腰。
既是穿越到古代,偶尔肆意妄为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苏晴自然知道这张侍郎和他的千金很是无辜,所以她也并没打算对女方如何,只不过是要当众拆穿某个伪君子的谎言罢了。
宾客皆已入座,然而却无一人敢言,都在等着苏晴发话。毕竟在大周,永晴郡主的地位大抵也就略低于皇太子。
二皇子坐在席上看着到来的苏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可很快他便有些微妙地笑了起来,而后向身边的手下吩咐了些话,那手下很快从郭府离去。
“郭兄,切莫让新娘子等急了。”李仁武开口打破了沉寂,缓解了众人的尴尬。
“哈,哈,殿下说得对,是我的不是了。”郭智荣连忙接话。
礼官看着局势转好,心里也是长舒一口气,只求姑奶奶千万别在整事。他正要接着主持拜天地,可果真怕什么来什么,苏晴冷不丁地再次打断。
“张侍郎可真当满意这桩婚事?”
坐在首位上的张侍郎,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便是丞相之女,深受皇恩,也不能在这婚宴上如此羞辱人吧。
然而还不待他说话,他的亲家母便先站起身尖声开口。
“你这死丫头,忒得没有规矩了些,这么晚到耽误了我儿的喜事,老身且没有说你。现在又口出恶言是要毁人婚事,真是没有一点教养,死不要脸皮!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老妇人先前便不解为何众人默默不语,礼官也是愣着,这姓苏的死丫头太放肆了,知不知道他们家儿子可是当朝状元,蒙受圣恩!
这老妇人刚说完话,还气势汹汹地怒瞪着苏晴,若不是现在是儿子的婚礼,她定要骂得这丫头求爷爷告奶奶,哭着滚回去。
她正欲开口让人快来把这丫头片子拉出去,不要扫人兴致,却被她家的汉子一把拽了回去,让她嘘声。
张侍郎那本就阴沉的脸庞,现在更是变得铁青,阴翳地盯着郭家夫妇。
死寂,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不到。
大堂内的众人皆是感到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背上,手心、腋下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次连二皇子也不再出面打圆场,他都不敢这么和苏晴说话,这妇人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可苏晴连理都没理郭母,只是对着新娘子出声。
“兰秋姐,闹了你的婚礼实在对不住,我且有些话待我说完,你再看看你心爱的男子到底值不值得你托付。”
新娘子没出声,只是等着苏晴的后话。
“青衣,还是你自己来讲吧。”
苏晴身后,自入府来一直低着头的许青衣终于昂首,她红着眼眶,直直盯着新郎官。
“智荣,你可还认得我?”
声音里仿佛压抑着十数年的委屈与痛苦,夹杂着愤怒与疯狂,听了便让人心生悲意。宾客们瞬间便懂了,这大概就是苦主,苏大小姐这是来给她撑场子的。
郭智荣闻言一愣,戏子那熟悉的声色瞬间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扭头打量起了许青衣,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与不可思议,却很快被遮掩了过去。
许青衣,我已是当朝状元,你一戏班花旦,我们岂非云泥之别。昔日恩情自会事后相报,现在,莫要挡我前程!
他作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好似真得不认识这姑娘一般,带着些许不解地说。
“姑娘,你是何人,我确实名为智荣,但却从未见过你。”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何人,未见过我……”许青衣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口中喃喃自语,眸子里流露出莫大的悲哀与自嘲,泪水从脸庞无声划过。
似是不信邪一般,她又看向了坐在堂前椅子上的郭家父母。
“郭叔,你也认不得青衣了?”
郭父一瞬间感到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头上升起密密麻麻的汗水。
他哪想到这姑娘能追到京城来,过往他们郭家确实受了这姑娘诸多恩惠,智荣也与她两心相悦。可今时不同往日,智荣已是蒙受皇恩的状元不日便要成为朝中高官,而她许青衣不过是一戏子,两人之间自是再无可能。
梧桐上的凤凰与路边的麻雀,任谁都知道怎么选。青衣,莫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配不上我儿。
自己,万不可断了儿子的前程。
“青衣,不,你,我认不得你。”可郭父心中终究也有些许愧疚,他眼神躲闪,不敢与许青衣对视。
宾客们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渐渐明了,这郭父显然认得这姑娘,那郭兄与这姑娘至少是有一段露水情缘的,有趣,没想到今日倒是来看了一出好戏。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对着许青衣和郭智荣指指点点。
“先生,青衣,青衣……”许青衣泪眼朦胧地看向苏晴,只觉得哀莫大于心死,明明有很多话想质问那负心郎,如今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只想赶紧逃离这伤心之地。
一时间,气血逆流,她痛苦地捂住胸口,鲜血从她嘴角溢出。
噗,殷红的鲜血撒在地上,整个人晕倒了过去。
苏晴连忙伸手扶住,用内力为她调息,为她擦拭嘴角的鲜血,也抹去了那泛着痛苦的眼泪。
或许现在该送许青衣回去好好休息,但话还没说完,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今日我胸口亦有一郁气,不吐不快。
男女情爱之事,我苏晴或许管不了,但我就是看你不爽,你当如何!
“诸位,这女子名为许青衣。
与我们的新郎官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郭家家贫,无钱读书,青衣便常偷自家的书送给他,许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没管。
后来他读了书又想考取功名,奈何学识尚浅,身无分文难以远游拜师。
青衣便接手了自家的戏楼,卖唱赚来的银钱全供给了他远游从师。
郭家父母独留在家中,郭父腿脚不好,年纪越大更是无力营生,青衣不顾邻里眼光异样,仍是整日关照接济。
这一晃便是十数载。
终于送他赴京赶考,临走了两人私定终身,说好了不论成功与否定然回乡娶她为妻。
后来,中了功名传回乡里,他却只是将自己父母接来了京中,全然忘了从小到大帮照自己的邻家姐姐。
这傻姑娘还在扬州城苦等着,直到听说了他不日大婚,奔赴千里也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这负心郎却只道不曾相识。
当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此事真假,各位心中自有凭说。信也好不信也罢,但苏晴有一话放在这里。
今日过后相府若在一日,这郭智荣便一日在朝中寸步难行,敢相助者,亦如是!
诸位若有不服者,大可以来试试!”
言毕,苏晴挥袖转身,抱起了那身穿红衣的姑娘,走向了大堂外。
“我尚有事,便不多留,还望张侍郎与兰秋姐擦亮眼睛!”
人已走远,却仍无人敢言,大堂内第三次陷入沉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评价。
张侍郎浑身颤抖,脸色紫黑,牙都快咬碎了。
“混账!!!”怒吼声如那虎啸一般骇人,人也噌地站了起来。
但众人都知道,骂得不是远去的苏晴,而是站在原地茫然失措的新郎官。
“郭智荣,今日若不给老夫一个解释,莫说丞相,老夫也要让你在朝中寸步难行。”
也是,闹都闹到婚礼上来了,相府与这郭智荣又素无瓜葛,苏小姐没必要带着一女子来诬陷他。
此事,大抵是真的。
新娘子也站起了身,一把拽下了那红盖头,狠狠地砸向了郭智荣。
“智荣,苏小姐说得可是真的,你真当对那姑娘始乱终弃?”张兰秋神色冰冷,她与苏晴虽然相见不多,却也知这个奇女子定然不会无的放矢。
她是爱郭智荣,不会因为外人的一两句话就变心。但若苏晴所说是真,那郭智荣这些时日所说只爱过她一个女子,幼时读书的经历也从未提过许青衣,还有太多太多的话语岂非皆是谎言。
任谁也接受不了情人这样的欺骗,况且这样骗自己,就更让人怀疑对方到底爱不爱自己,还是说只将自己当成了实现他野心的工具。
“岳父,秋儿你们听我解释……”
可这解释终究是无用的,即便苏晴说得全都是假话,郭智荣的一生也毁了,没人会去与当朝丞相作对。
郭府外,苏晴抱着许青衣缓缓地走着,突然她转入了一道暗巷中。
“出来吧。”
应了她的话,几道黑布遮面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两位后天,一位天慧,可是当真看得起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