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JNAF.1
于钺实在喝不下了,可经营科的小吴说:“西锦河的项目多亏了张总照顾。”
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他说:“那我干了。”
于钺仰头把酒吞了个干净,喉结上下滚动,滑出性感的弧度。
张怀南的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推杯换盏的功夫,手就搭在了于钺腿上。
饶是扯出来的笑意,此刻也僵在了脸上。
他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了挪,而那张怀南分明是故意的,他退一步,他就进一步。
于钺的眼底冷了下来,嘴角却还是带着僵硬的笑。
那都快成他的面具了,可带上了就不能轻易卸掉,卸掉多少会有麻烦,他已经很累了,于钺不想有任何麻烦。
他放下酒杯,握住了大腿上的那只手,把这份触碰,从单方面的骚扰变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
“我得感谢张总,对我的信任和对我工作的支持。”
“哪的话。”张总的拇指蹭了蹭于钺的手背,暗示性的意味明显,“于钺的事那就是我的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客气。”
尽管开口?怎么可能。
尽管开口绝不是一句客气话,但尽管开口之前,也绝不是单单说几句话就够了的。
张怀南想要什么于钺心里明镜似的,但他……
“一定,一定。”于钺敷衍着,心里只盼这场饭局赶紧结束。
该聊的都聊完了,只差领导一句话就散伙了,张怀南却在这里不清不楚的跟自己较劲,连累一桌人不能早点回家休息,是很烦人。
“切。”张怀南手指在空中虚虚的点了他一下,“你啊,每次答应的倒是痛快,做是一点儿没做,就那么几张协议卡了那么久,怎么不来找我?”
“这小事,不至于麻烦张总。”
张怀南摆了摆手,说:“死扛。”
“也就于总能抗的过来,换一般人啊,那还真不行。”做设计的一女孩儿说道,于钺平常待她不薄,这时候给领导撑个面子很有必要。
公司虽然是小公司,薪资在同行业也算不上顶尖,但于钺从不为难员工,眼看他自己喝的都快吐了,她们这两个女孩还是滴酒未沾,被于钺罩着,拿着杯雪碧晃来晃去,谁要说了,于钺就算自罚两杯,也会帮她们挡回去。
手肘戳了戳一旁的同伴,旁边的女孩儿立刻会意:“我们于总,从不麻烦别人,也不为难员工,责任感数一数二的好。”
“哈哈哈哈哈。”张怀南指了指两个小姑娘,“我看这人缘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吧。”
于钺笑着摇了摇头:“就都别夸我了。”
“那于总不让夸,我可就说说于总的缺点了。”张怀南话锋一转,含笑的看着于钺。
于钺扬了扬眉:“张总您说。”
“于钺的各个方面我都很欣赏,就是性格上……不够野啊。”
一桌子人品味着这个“野”字,一时都没咂摸出意味来。
还是做设计的小姑娘反应快,犹犹豫豫的小声说:“我们于总走温柔绅士路线。”
众人愣神的功夫,只有于钺笑了笑。
他懂……
就像下一刻,大家都握手告别的时候,张怀南贴着于钺的耳朵,压低声音对他说:“男人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于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
张怀南年长他十岁,三十大几的人丝毫未见老态,倒是平添一副成熟从容的风味,西装革履事业得意,身材也保持的不错,但……
但这对另一个人不公平。
于钺装作没听到,拍了拍张怀南的胳膊,一个人去了洗手间。
中间两个女孩说要送他回去,被他拒绝了,哪有女孩送男孩的道理,重要的是,他很烦,他想一个人呆着。
在卫生间里吐了个底朝天,他接了捧水拍在了自己脸上,水珠顺着脖子一路滑进了衣领里,洇湿在心口一片冰凉。
于钺抬头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他左右照了照,看不出就这张脸,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张怀南那么个眼高于顶的钻石王老五。
不过想来他这张脸确实是吸引人的吧,不然怎么会拥有了顾明喆那样美好的人七年。
想起顾明喆,于钺的心里就一阵抽痛。
那个曾经把他捧在手心里的男孩儿,现在过得好吗?
电话号码已经换了,微信也删了,只有微博,于钺还偷偷的关注着,用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号。
不过他也好久没看了,他不敢看。
两年前,从顾明喆的微博里可以看出,他日日失眠,顾明喆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失眠的时候偏头疼。
于钺一想到这些都是自己带给他的,就自责到不能呼吸。
但他过得也不好,喝不完的酒做不完的工作,赔不完的笑脸和那些让人厌烦的……
顾明喆啊,你看,我遭报应了,你就不要怪我了吧。
于钺甩了甩额发上的水珠,靠着卫生间隔板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他本不该看的,分开了六年,却还是暗戳戳的偷窥前任的生活,想想还是挺变态的。
但他这会儿太难受了,酒精折磨的他脾胃火辣辣的疼,头重脚轻身体眩晕,神经却异常清醒。
生活已经过的人不人鬼不鬼了,变态就变态了吧,再悄悄看你一眼,就当你哄哄我了。
于钺深呼了一口气,切换账号的指尖还有些颤抖,分不清是疼的还是怕的。
一串乱码的昵称账户只关注了一个人,名字已经从“有于钺就很愉悦”变成了“吉吉国国王顾同学”。
即便已经分开了六年,于钺的心里还是泛起一阵失落。
点进去后,最新的一条微博更新了一则视频,配文:我的热爱。
于钺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看着视频封面上两个人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嘴唇已不知不觉被自己咬出了血色。
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卫衣,顾明喆走在前面,旁边的男孩错后落了他几步,他背着胳膊拉着男孩的手,虽然没看到脸,但于钺觉得,他们是笑着的。
那一定是很灿烂的微笑,像顾明喆本人一样灿烂。
于钺一直觉得,顾明喆是春日里的阳光,身上有暖洋洋的味道。
他以前……很喜欢抱着暖洋洋的顾明喆,下巴枕着顾明喆的肩膀,就那么安静的依偎着,多久都不愿意放开。
现在……属于别人了。
于钺点开了视频,并不是找虐,也没有嫉妒,他只是真的羡慕,什么样的男孩这么幸运,成为了顾明喆的热爱。
伴随着轻快的吉他声出现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顾明喆带着墨镜举着自拍杆,揽住了那男孩儿的肩膀。
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儿,圆嘟嘟的脸却不显胖,满脸的胶原蛋白青春洋溢。
镜头一转,从远处跑来了一只黑耳朵的小羔羊,顾明喆伸手摸了摸小羊的下巴,手里的自拍杆反光,于钺看到那男孩趴在了蹲着的顾明喆的背上。
心脏麻木的失去知觉,于钺自虐般的看着。
那男孩抱起小羊羔在怀里颠来颠去,像哄小孩一样,眼角眉梢都挂着温和的笑意,于钺承认,这确实是顾明喆喜欢的样子,下一刻,顾明喆果然伸手去捏了那男孩的脸,男孩儿要把小羊羔给他,顾明喆不接,于是连羊带人全扑进了顾明喆的怀里。
镜头猛的晃动,两人一羊一块儿倒在了柔软的草地里,顾明喆的手护着那男孩的腰,小羊羔受惊跑开后,顾明喆翻身把他圈在了怀里,视频就此中断。
于钺想,他们接吻了吧。
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关他什么事呢,他们已经分开六年了啊。
如果说人全身的细胞每七年更换一次,那么他和顾明喆的印记,就快从彼此的身体里消失殆尽。
可我还是好喜欢你。
酒劲慢慢上来,于钺路都走不稳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卫生间走到了餐厅门口,但当他开始思考回家的时候,发现路口已经没有出租车了。
于钺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即便烂醉如泥,他也没忘记喝酒不开车。
他可以叫代驾,也可以叫网约车。
但他此刻就是一个醉鬼,醉鬼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智商直线跌落二百五,他选择了用脚走。
扶着行道树即使已经走的很小心翼翼了,也还是被不经意翘起来的一块地砖给绊了个大马趴。
膝盖太疼了,于钺就地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自己揉着腿。
夜已经深了,大街上空无一人,零零散散来往的车辆也是行色匆匆,大概不会注意到人行道的马路牙子上还坐着一个醉鬼。
于钺呆呆的看着脚下的一个蚂蚁发呆,他又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餐厅走到了这里,这是哪儿啊?
他都想就地睡一觉了,但是顾忌着形象,他怕影响这座城市明天一早的市容市貌。
起身又走了两步,于钺觉得不对劲,怎么觉得这路走起来高低不平的样子,但看着……挺平整的啊。
呆愣了好久一回头,哦,鞋子掉了,他顺了顺翻滚着的胃,回头又把鞋子捡了起来。
衬衫崩开了两粒扣子,头发也已经凌乱不堪,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大写的一个颓废。
偏偏这个时候,专属于视频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
于钺看是自己的老妈,便挂了电话。
衣衫不整的在大马路上晃悠,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怎么接啊。
可母亲的电话不依不饶,于钺在这催促的铃声里回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丝被逼迫的感觉,霎时有些恼火。
他抓了抓头发,报复般的接通了电话。
隔着屏幕对视了两秒后,于丽娜尖锐的吼叫炸了起来:“于钺!你这是在哪里?”
于钺背靠着路边的行道树,自暴自弃的说:“喝傻了,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在哪喝的啊这是?你多大的人了,心里有没有点数?能喝多少自己不知道啊?喝多了也不知道找个人送你回去。”于丽娜跟儿子不在一个城市,此刻也只是干着急。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于钺一点都不愉悦,他的眼角下垂,甚至看起来有些哀伤,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经历了一些事情后,人的面相大概是会变的,他平静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你看,我活成了你最想要的样子。”
于丽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解的吼了出来:“我什么时候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挣钱,挣很多的钱,现在不是有了吗?”虽然没有很多,但也超过生活圈子里的同龄人很多了,这不就是自己老妈期待的,学习好会挣钱找个温柔贤惠的女朋友,生一对可爱的小宝宝,一辈子按部就班的走流程,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旁逸斜出,只是……找女朋友他真的做不到。
“那我也没让你喝成这样啊。”
于钺顿了一会儿,脑子被酒精麻痹的有些迟钝,他得想想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钱难挣屎难吃,妈你要求结果就行了,怎么还要评价过程呢?”于钺想到了张怀南,也想到了母亲对他的性向如此排斥,他嗤笑了一声,说:“还有更难看的,妈你要听吗?”
于钺平常从没有这样对母亲说过话,自顾明喆之后,他和母亲没有以前那么亲密,那么无话不谈了,但还是延续着母慈子孝的优良传统。
但关于有些事,他没办法做到不怨恨,清醒的时候把它深深的埋在心底,但混沌的时候,泛起来的都是些藏也藏不住的绞痛。
于丽娜没接他这个话,于钺也就识趣的没往下说,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顾明喆是占他二分之一生命的初恋,他才冒险拿去戳了于丽娜的心,但张怀南不算什么东西,没必要再气母亲一次。
凉风吹在脸上,于钺清醒了两分。
母亲断断续续啰嗦了一大堆,但他刚才走神没听清楚,听到的时候,于丽娜已经在说找个女朋友结婚的事情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先成家后立业,不然你这喝醉了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这……”
“妈。”于钺只听了两句便皱着眉头打断,“你让我和顾明喆分开,我分开了,你让我好好工作挣钱,我也工作了,但女朋友这件事,我真的做不到。”
“为什么!”
“那是一个人,我不爱她怎么能耽误她一辈子。”
和顾明喆分开不复杂,两个相爱的人纠缠这没什么,伤了痛了都是活该,学习工作也不复杂,左不过为难自己,闷着头往前走就是了。
但牵扯一个无辜的人进来,于钺良心上说不过去,他给予不了一个丈夫应有的照顾和陪伴,承担不起养育新生命的重担。
“那你想怎么过?就这样孤家寡人一辈子?还是再找个男的再来气我一遍?”
再找个男的,这他没想过,其实同性恋这个词按在他身上挺扯淡的,他就喜欢了一个顾明喆,除了顾明喆男的女的都无所谓。
顾明喆是他唯一的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