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爷爷的饭盒
自从上次在店里闪到腰起,李蔚在医院一躺就是半个月。
昨天早上赵建勇去邻市出差,李蔚在医院没人照看,今早她有意让清栀请几天假待在医院,却想到她会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情绪,李蔚继续让她去上了学。
不过,李蔚的意思清栀早就看在眼里,今天虽然没有待在医院照顾她,但是她昨天去学校之前专门跟李蔚的护士交代过麻烦照顾一下她。
最后一节体育课下课铃声一响,她就跑上楼收拾书包,急匆匆的回家做了两菜一汤装在饭盒里赶往医院。
清栀刚满10岁时,就开始被李蔚拉到厨房去帮忙,要是没有帮得上的忙,就让清栀在一边看着她做饭,还经常说:“女孩子一定要学会做饭,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的女孩子,要是以后嫁了人,指定被未来婆婆看不上赶出家门。”
当年,清栀会很认真的把这些话听进去,然后按部就班的去做,小学毕业那年她就学会了炒菜,煮米饭,做简单的烫,还学会了用搓衣板洗衣服。
上了初中后,她的能力越来越高,会做很多菜,还能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很多亲戚来家里都不忘夸一句李蔚:“真是培养出了个会顾家的好姑娘。”
只有清栀自己心里知道,她在亲戚长辈前表现好时,被夸的人永远是李蔚,而不是她。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清栀刚出家门的时候天边上还挂着橘红色的云彩,现在一下车,黑暗已经悄无声息地掩盖了整座城。
清栀拿着饭盒进了医院的大院,傍晚的微风卷着地上掉落的花瓣,吹拂在脸庞,有些痒意,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她走到李蔚所在的那栋楼面前,刚要抬脚进去,隐隐约约听见附近传来的小孩子的啜泣声,清栀停了一下,试图去寻找声源处。
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正蹲在不远处的花坛边,清栀眯了眯眼,在昏暗的光线处能辨别出手里抱着一个足球,眼角挂着泪水,双肩不停抖动。
清栀本来不打算去管,但是看见小男孩一脸无助的模样,顿时想自己起小时候放学回来发现妈妈不在家,在家门口蹲着哭到天黑的那天。
清栀走过去,轻轻蹲在小男孩面前:“怎么了?找不到妈妈了吗?”
小男孩抬眸看她,密长的睫毛被眼泪浸湿,黏在一块儿,眼睛亮晶晶的,清栀微微愣神,似乎在某一瞬间从他身上看见了宋亚轩的影子。
不对,肯定是因为今天宋亚轩跟她主动打招呼,她才这样魂不守舍,看谁都像宋亚轩。
“妈妈说要去挂号,足球不小心滚到了外边……我出来捡的时候摔倒了,妈妈也找不到了……呜呜呜……”说完,小男孩哭得更凶了。
清栀不怎么会照顾小孩,她有些不知所措的从口袋里拿纸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慰他:“别哭,没事,你妈妈肯定还在医院,一定能找到的。我带着你一起找她好吗?”
小男孩抽噎着,一脸警惕的看她:“妈妈说过不能跟陌生人一起走。”
清栀:“……”
清栀:“那我陪你坐在这里等她?”
小男孩:“好。”
为了让小男孩开心一些,清栀努力找话题:“你很喜欢踢足球啊?喜欢哪个球队?”
果然,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小男孩一下子来了劲儿:“很喜欢!我喜欢皇家马德里!
他又委屈的撅了撅嘴:“我哥之前也喜欢的,但是他现在都没时间陪我看球赛,天天忙也不怎么回家。”
“刚刚摔倒有受伤吗?”清栀摸了摸他的头,又关心的问了他一句。
小男孩这才悄悄拿出藏在足球后边的手掌给她看,又指了指一米处积了雨水的坑:“我不小心踩到了那里,就滑倒了,手掌好痛哦。”
清栀看见他白嫩的手掌上的触目惊心的擦伤和跟着血肉一起凝固的泥巴,心头一颤,拉着他去花坛边的水管子那里洗了手,清理过后给他贴上创可贴。
小男孩一脸好奇的摸了摸贴在手上的草莓熊图案的创可贴:“姐姐,你的创可贴好可爱哦,还有小动物图案,不像我哥买来的,都是屎黄色的,丑死了。”
清栀能看出他一口一个哥哥,到底有多喜欢他这个大忙人哥哥。
又听到小男孩的比喻,清栀没忍住笑了出来,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家店里有创可贴,你要是喜欢的话……”
“程程!”
清栀的话突然被人打断,转过头看去,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很时尚,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此后小男孩喊了声妈妈,跑了过去。
“谢谢你啊,姑娘,刚刚找不到他着急死我了。”女人摸了摸孩子的头,一脸欣慰。
清栀眼看时间不早,抿着唇说了句:“没事”便拿着饭盒转身快速上楼,身后还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小男孩说:“妈妈你看,这是那个姐姐给我的创可贴,可爱吧。”
病房的门一打开,李蔚的埋怨声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做事慢的习惯能不能改改?我这给你当妈的还真是遭了罪,在病房躺一天饿死我得了!快20岁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人!亏我之前在病房起早贪黑照顾了你两年,还不如去养一条狗,狗都比你孝顺!”
李蔚的话像个坦克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出,清栀常常想她怼人骂人创造词句的时候就没有“瓶颈期”吗?
清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一阵烦躁,恨不得找个耳塞把耳朵堵住,什么也不要听。
“是,您女儿从来都不如一条狗。”
说着,她把饭盒打开,拿了根筷子放在李蔚面前的桌子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想去走廊透透气,顺便看一眼手机消息,刚走到病房门口,李蔚又喊住她:“站住。”
清栀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转身的意思,只听李蔚淡淡的说了句:“这饭盒哪来的?”
她没听明白:“家里拿的啊”,清栀说完转身瞥了一眼饭盒,心一沉。
“搬过来的那天我不是让你扔了吗?!”
清栀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只觉得喉咙干涩又疼。
那个饭盒是好几年前爷爷临走前留给她的,爷爷生前很宠爱她,清栀一放假就把她带到集市里自己开的水果摊,各种水果让清栀随便挑随便吃,午饭时间爷爷会在饭盒里带饭,爷孙二人一起吃。
日子久了,清栀慢慢开始对爷爷的饭盒感兴趣,不是因为银色的铁质饭盒有多好看,而是它觉得好玩,后来她哭着闹着让爷爷把饭盒送给自己玩。
爷爷没有办法,只好把饭盒送给自己的宝贝孙女。
饭盒虽然略微破旧,但是清栀一直把它珍藏,后来爷爷突然去世,她爸妈离婚,一切都变了。
李蔚知道祥泽伟出轨后,不管他怎么解释、怎么认错,李蔚坚绝要离婚,清栀说不希望爸妈分开,李蔚抽了她好几下说:“不懂事,自私。”
后来李蔚闹着要给清栀改姓,改成“李栀”,姥姥说“清栀”比“李栀”更好听,寓意着知书达理、洁身自好,让她跟自己一个姓。
从那天起她的名字从“祥栀”变成了“清栀”,他们家跟祥家没有了任何关系,唯一那个铁饭盒清栀偷偷珍藏了很久,搬到宁都的那天被李蔚看见后她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劝她把那饭盒扔了,清栀敷衍的答应了一声,偷偷把饭盒装进了箱子里。
这件事过了好久,清栀在装饭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拿了爷爷送的饭盒。
“问你话呢!说话!”
清栀吓得一哆嗦,心脏猛烈的跳了起来,一张脸煞白如纸,嘴唇抖动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顿饭,李蔚最后一口都没吃。
——
窗外天又开始下雨,浠沥沥的雨声像是一首催人泪下的乐曲,让人心更加压抑、烦闷。
清栀没有带伞,只能坐在一楼走廊出的靠椅上,手里紧紧握着那个铁饭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后来她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发现刚刚的座位被一个老爷爷占了,清栀不好意思开口,拿着饭盒走到一楼出口等雨停。
“姑娘,怎么站这了?”
清栀转身看见刚刚那个小男孩的妈妈一手拿着几份报告单,一手牵着小男孩的手站在她身后,她僵硬的笑笑:“……我在这透透气。”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走啊。”小男孩拉着妈妈的手张嘴打了个哈欠,满眼困意。
女人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柔:“再等十几分钟,很快的。”又看向清栀:“别站那了姑娘,过来坐这。”
她走过去拿掉了放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的包,清栀有些拘束的拒绝了几次,女人说多亏自己帮她找到了程程,也不知道怎么表示感谢。
清栀最终盛情难却,走过去坐在了她帮自己空出来的位置,女人也在她旁边坐下来,表情略微严肃的看着手里的报告单。
坐久了,清栀有些不自在,后来女人去对面排队取药,外面的雨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动了动脖子,视线刚好落在放在靠椅上的报告单上,眼睛无意间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祝言 女 42岁 风湿性关节炎 ”
她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黑长的睫毛低垂着,想起之前姥姥因为年轻时长期跳舞,也得过同样的病。
“哎呦,我这腿啊……”女人拿了药,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坐在椅子上:“一到阴雨天就痛。”
“阿姨……你可以试试艾灸,我姥姥之前是舞蹈老师,后来阴差阳错得了关节炎,一变天就膝盖痛,艾灸很管用的,比吃西药打针都强。”
“这样啊……那我回家试试,我也是个古典舞老师,年轻时跳舞跳多了,现在老了,很多老毛病都出来了。”女人笑笑,看着清栀的眼神比刚刚更温柔了些。
“我也很喜欢古典舞,之前姥姥教过的。”
说起古典舞,清栀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浅笑着的脸色浮现漂亮的酒窝,低头扣着手里的饭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