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塞菲拉（二）
“今天…哦不，应该是昨天了。”塞菲拉对着眼前毫无反应的艾登，不由自主地开口讲起了自己的遭遇，那口吻仿佛在讲述一个美妙的童话故事。尽管玩家们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交流，但由于彼此来自相隔甚远的不同地域，要想完全理解对方所言并非易事。也许正是察觉到了这点，塞菲拉在讲述过程中特别注重措辞，尽可能让表述清晰明了、易于理解。
“严格来说，那时的她还未登上王位。她只是个孩子，在摄政王代行王权的那段日子里，不得不一次次从那些充满危机与艰险的境地里艰难求生…”“……”
“而我在那个世界里的任务，就是帮助这位未来的女王做出选择。”艾登心中暗自思忖着，塞菲拉的话让他感到十分困惑。他实在难以判断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怎么可能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呢？这分明是他第一次从“记录”中的塞菲拉口中听到这个故事。
艾登不禁开始怀疑起这是否只是塞菲拉编织出的谎言，亦或是某个在民间广为流传的传说罢了。然而，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些念头。这些来自异世界的客人们，经历过各种稀奇古怪、超乎想象的事情，也不足为奇。或许，塞菲拉所言正是她在游戏中真实遭遇的一部分。想到这里，艾登决定暂时放下疑虑，继续听下去，看看这个故事还会有怎样意想不到的发展。
“还是个孩子的女王，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需要经历的事情也很多。但她没有时间慢慢地兼顾两者。该优先学习什么，学习的顺序又会带来怎样的结果，这些都需要仔细考量。否则，一旦决策失误，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 塞菲拉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可真是段刺激的经历。”
艾登微微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的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内心对塞菲拉这番话的抵触却无法掩盖。
这番话听起来既有趣，又让人感到不安。
即使是对那些身居高位之人的生活一无所知的人，也能从这番话中感受到那份如履薄冰的紧张感，以及每一步选择都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
而最让艾登感到不适的是，作为旁观者，帮助那位女王做出选择的塞菲拉，竟然将这段经历形容为“有趣”。
塞菲拉的脸上依然挂着愉悦的笑容，没有丝毫的自嘲或讽刺。
“我这个人呢……喜欢的故事类型是固定的。我不喜欢躲在幕后制定战略，发布命令，我更喜欢那种需要不断做出重大选择，并最终决定命运的故事。而那位未来女王的人生，恰好充满了这样的选择。”
人生在世，总是要不断地做出选择。只不过，大多数选择都无关紧要罢了。
而从塞菲拉的描述来看，那位未来女王所处的环境，似乎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就连学习什么样的知识，都可能成为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更不用说其他更复杂的抉择了。
在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危险境地中，每一次选择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而塞菲拉，竟然乐在其中。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那种只会做坏选择的家伙。”
艾登心中一惊，仿佛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一般。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的眼睛并没有睁大，因为他很清楚，塞菲拉注视的对象并非他本人。
就像书中的角色无法感知到现实世界的人一样，“记录” 的塞菲拉也无法感知到艾登的存在。
“难道说……”
难道说，“记录” 的艾登并非完全没有意识，他虽然无法说话，但却可以通过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或者……”
或者说，塞菲拉只是在根据“记录”中艾登的反应，来推测他的想法？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让艾登感到毛骨悚然。
“我总是尽力做出最优的选择，引导故事走向好的方向。我会让她优先学习最需要的知识，参加活动时也会仔细评估风险和收益，希望能得到最安全、最有利的结果。”
“……”
“但我失败了。” 塞菲拉说着，双臂环抱，翘起椅子的前腿，摆出一个危险的姿势。
她用腿抵住桌子，防止椅子向后滑动，然后身体后仰，几乎要失去平衡。
“这样下去会摔倒的……” 艾登在心中默默祈祷。
“我的口才不好，只能和她进行一些符合她年龄的简单对话。我不了解他国的文化和礼仪，所以常常在无意间得罪了别人。我不懂战术，所以当战争爆发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错误对于一个普通孩子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位身居高位的女王来说，却是致命的……”
话音未落，塞菲拉的身体终于失去了平衡，伴随着一声惊呼，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难道也是她故意做出的选择吗？” 艾登心中暗道。
“哎哟……” 塞菲拉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无力地瘫软在地。
桌子挡住了她的脸，艾登看不到她的表情。
“总之，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才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困境？”
这显然不是在寻求艾登的回答或安慰。
很快，塞菲拉就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不是这样的。时间有限，我的能力也有限，她注定要经历一些失败和挫折。就算我能预知未来，从头再来，也不可能让她的人生一帆风顺。”
“……”
“我的任务，不是追求完美，而是通过选择，尽可能地帮助她取得成功。”
“说起来，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塞菲拉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自言自语。
如果不是在“记录”中，艾登根本不可能听到她这番话。
眼前的塞菲拉依然躲在桌子下面，一动不动，这让艾登感到更加烦躁不安。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之所以总是把和你有关的重要对话往后推，先去处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都是因为这段经历。”
现实中的塞菲拉每次见到艾登，都会以“现在还不是时候”为由，拒绝与他深谈。
这也让艾登意识到，她口中的“重要npc”指的正是他自己。
推迟重要的对话，先去积累经验，提升能力，做好万全的准备，最后才肯与他见面。
塞菲拉终于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坐回了椅子上。
“真是奇怪的想法……”
艾登在心中默默吐槽。
在他看来，塞菲拉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他甚至想要开口劝说她。
但他也能理解塞菲拉的想法。
如果一个人总是被迫做出各种关乎生死存亡的重大选择，那么他一定会希望自己能够做好万全的准备，避免任何可能的失误。
而塞菲拉之所以会养成这种奇怪的习惯，或许正是因为这段经历给她留下了太过深刻的阴影。
“只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坦然面对npc，才能保证每一次对话都能取得圆满的结果。”
为了那个永远幸福快乐的结局。
[记录读取结束。]
[玩家同步率：17]
回到现实的艾登闭上双眼，用手揉了揉眉心。
如果“记录”的描述属实，那么他刚才看到的，就是过去塞菲拉与“记录”中的艾登对话的一部分内容。
“过去”……
艾登不禁苦笑。
这段对话的内容对他来说完全陌生，而且塞菲拉的穿着打扮也和现在大相径庭，但这其中的矛盾之处，却没有人能够为他解答。
“对了，塞菲拉刚才问了我什么来着？”
就在这时，艾登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猛地睁开双眼，只见塞菲拉正一脸错愕地望着他。
那双星形的瞳孔，比他想象中更加奇异，但却并不让人感到厌恶。
“她好像很惊讶……难道是因为我刚才在读取‘记录’的时候，一直没有反应？”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塞菲拉最后问的问题应该是……
“我知道。”
她问他，是否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嗯？” 塞菲拉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艾登补充道。
“你、你真的……” 塞菲拉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
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一言不发，现在却突然说出这种话的少女，艾登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这家伙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难道她一直在跟踪我？”
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游戏世界，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奇怪。
而且，塞菲拉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能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比如？” 艾登追问道。
两人四目相对，一场对话即将展开。
“虽然我不记得具体的内容，但我肯定，我们以前在这个房间里聊过天。”
“没错，这里是我的房间，你以前也来过几次。”
“看来我们以前的关系还不错？”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至少不像现在这样……” 塞菲拉欲言又止。
“说来话长？”
艾登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难道说，他们以前经常吵架，又经常和好，所以关系时好时坏？
如果是玩家听到这句话，或许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但艾登毕竟不是玩家。
“我们以前经常见面吗？”
“应该吧，我也不记得具体有多少次了。”
“我只记得其中一天的对话，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了。”
“哪一天？”
“随便哪一天。”
“呃……虽然我很想知道，但……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原来这就是对话……”
艾登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对话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充满试探和戒备。
毕竟，他们都对彼此抱有深深的戒心。
但现在看来，塞菲拉对他的态度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抛开那些“记录”带来的影响，她对艾登其实抱有一定的好感。
而艾登，也无法对一个曾经被他亲手杀死的女孩心生厌恶。
“你那天都说了些什么？简单概括一下，我应该能想起来。”
“我只记得，你一直在说你以前经历过的事情。你好像提到了什么女王？”
“女王？我们怎么会聊到女王？”
“你说你遇到了一位女王，她很年轻，因为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家人，所以过早地继承了王位。”
“……等等，你说的是……”
“你说你帮助那位女王做出了很多选择……”
“别说了！”
塞菲拉猛地扑了上来，捂住了艾登的嘴巴。
她不顾形象地翻过桌子，只为阻止他说出那段回忆。
“唔唔……” 艾登不满地挣扎着。
塞菲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红着脸道歉道：
“对、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不是故意的。”
“……”
“我现在就坐回去，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既然你都想起来了，就别再提那件事了，好吗？”
艾登点了点头。
塞菲拉的眼神中依然带着一丝不安，但看到他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坐回了椅子上。
“你到底怎么了，塞菲拉？”
“我、我只是……” 塞菲拉低着头，不敢与艾登对视，声音细若蚊蝇，“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记得那些事情……”
“那只是我的自言自语而已，又不是游戏里的台词……”
在游戏世界中，npc只会按照预设的台词与玩家互动，无法理解玩家的任何语言。
即使玩家使用文字聊天或语音聊天，npc也无法识别。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艾登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确实会自言自语，甚至对着空气说话，仿佛在和某个人对话。
这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对于一个经常独来独往的人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以理解的行为。
“如果被人发现，那该多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