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马修与玛丽 08
布兰森下了车，跟在格兰瑟姆伯爵和马修后面，走到砾石路上。回到唐顿的感觉真好，回到这个熟悉的环境，令他无比安心。
所有人都列队欢迎他们的归来，他有些受宠若惊。格温和黛西上前紧紧地拥抱布兰森。他很快恢复镇静，回抱他俩。他当然很高兴见到他们，但他现在特别想见一个人。而这位女士正在和格兰瑟姆伯爵交谈。
布兰森无法把目光从西比尔小姐身上移开。四年过去，她美丽如初。他多么想走过去，走到她身边，把她拥入怀中。但他不能这么做，格兰瑟姆伯爵正在旁边看着呢。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控制住诱惑，他不得不赶紧把目光挪走，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去。进了屋子，他找了个位置坐在一旁，迁思回虑。
哦，我是多么爱她啊！可是尽管外面的世界在不断变化，社会正在经历变革，却还不足以让身份如此悬殊的两人在一起。这些日子里他总是独自发呆，行思坐想。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才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抬起头来，大吃一惊。西比尔小姐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微笑，容光焕发。阳光透过她的头发，她仿佛天使一般，带着圣洁的光靠近他，走向他，拯救他。他霎时恢复理智，连忙站了起来，在她面前微微鞠了一躬。
“小姐。”他勉强脱口而出，西比尔小姐却挥挥手，毫不在意这些烦人的繁文缛节。
“别那么见外！布兰森，不用拘泥于礼节！叫我西比尔，我总是让你这么叫的！”她小心翼翼地向布兰森走近几步，笑容可掬。
他也对她热情地笑了笑。
啊，她多么怀念这个微笑啊！还有他明亮的双眸。她想念他的一切。
“好吧，西比尔，你可以叫我汤姆！”他咧嘴一笑，低头胡思乱想，竟觉得脚下的鞋子有几分趣味。他知道他必须告诉她关于自己的爱意，他曾经每天都在为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感受而后悔。他将自己的感情压抑得太久了，他必须让她知道。
一阵语笑喧闹，布兰森刚要说话，西比尔就打断了他。
“汤姆，我有件事我必须同你说，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眼光，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因为这就是我的感受，我不在乎社会怎么看”她叹了口气，直视布兰森的双眼，正要将自己的爱意表达出来，布兰森急忙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
“西比尔，我爱你。”
西比尔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眸一亮，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掌。汤姆对她笑得很开心，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要是你让我说完就好了！”她开玩笑地说，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掌，让他放心，她甜蜜地笑，“我也爱你，汤姆。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也不管什么身份地位，我只是——”
她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完。布兰森凑上前，猛地吻住了她。她未完的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打断。随着亲吻的加深，他们俩一直藏在心里的激情被释放了出来，西比尔的胳膊搂着汤姆的脖子，汤姆搂着她的腰。缠绵了许久，两人的呼吸逐渐被打乱，心也砰砰直跳，两人都开怀大笑。
终于，相爱的两人开诚布公地承认了对彼此的爱恋。布兰森想一直和西比尔在一起，他为这一刻等了四年，他不想再离开她。但残酷的现实让他倍受打击，他该如何打破世俗的桎梏，与西比尔小姐度过一生。他稍微松了松手，有些泄气，西比尔疑惑地看向他。
“西比尔，我们该怎么做呢？可是我们没有未来，我们的未来会在哪里呢？我爱你，但你父亲会怎么说 他根本不可能会让你嫁给一个爱尔兰司机的。”他自嘲地笑着，西比尔伸手去摸他的脸颊，抚摸着它，她知道父亲会反对这场恋情，但她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了紧要关头，他们总会克服困难的。
“汤姆，现在不用担心这个，”她说，“过几天，我们一起找他谈谈。我肯定他只是想让我过得幸福、开心。比起别人眼中的丑闻，我相信他更在意女儿的幸福。”
布兰森想回答，但西比尔吻了他，打断了他的话。
西比尔说得没错，他们将在几天后与格兰瑟姆伯爵谈话。
现在，所有人都在外面的草坪上。伯爵夫人已经命人把桌椅搬到屋外，一起享受十一月的暖阳，和煦明朗。每个人都在愉快地聊天，仆人们在一旁及时地为每个人递上饮料和小食。格兰瑟姆伯爵正愉快地坐着和妻子聊天，弥补失去的时光，享受着重逢的喜悦。
场面一片其乐融融，但玛丽小姐似乎有些忧心忡忡，她的心事暂时不足为外人道。马修还不知道她和帕慕克先生的事情，她不想对他撒谎，再一次毁了一切。她必须把这件事告诉马修，可是她多么害怕，害怕再次失去他，她只能祈祷马修能理解自己原谅自己。
当她看到马修朝她走来，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时，她的心有些乱。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起头来对他嫣然一笑。
“要不要和我一起四处走走，玛丽？”
她高兴地点了点头，挽住他的胳膊，他领着她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他们沉默着往前走，走到他们熟悉的长椅前。他们都记得，在这里他们曾多次交谈。
他们坐了下来，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沉默，相顾无言。
玛丽转向马修，摆弄着她的项链。“马修，在我们之间发生任何事情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她停顿了一下，看到马修困惑的表情，“我觉得你得知道这件事。”马修虽然有些疑惑不解，却还是微笑着握住她的手。
“我洗耳恭听。”他轻声说。
玛丽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看着马修的眼睛。她不想提起这件事，但她也不想对马修不诚实。
“这是关于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事，但我觉得你必须知道，”她继续说，“你还记得帕慕克先生吗？”马修点了点头，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玛丽仍然不出声，他越来越困惑。
“是的，我记得他，我还记得你当时被他迷住了！”他轻声地笑了起来，以为玛丽也会加入他的行列，但她开始显得心烦意乱。马修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对她的状态感到担忧，但又有些茫然。
“玛丽？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玛丽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下去，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他死的那天晚上”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想想强吻我。他那天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叫他走，但他不听”她瞥了马修一眼，忐忑不安，马修似乎正在消化玛丽告诉他的信息。她等着他说点什么，说点什么，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我叫他走开，但他把我推倒到床上，我的力气太小了，我挣脱不开。我不希望他在那里，但我发现自己好像又被他吸引了。我一直叫他住手，一直让他停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
马修在一旁看着，他很愤怒。他怎么敢这样对他的玛丽？他又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把玛丽转向他。
“他想占你的便宜，这个恶棍、流氓！”他脸色铁青，不是冲着玛丽，而是冲着那个帕慕克。“我不想失礼，但他不应该把你置于那种境地，不管你是否被他吸引！”
玛丽很吃惊。他并没有生她的气，她感到如释重负，但这只是事情的一部分。她叹了口气。
“恐怕这还不是全部”
马修不理解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就不动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叫他的名字，摇晃他，但他没有回答，一点声响也无然后我意识到他没有呼吸了。”
马修惊呆了，他死在玛丽的床上？他想，这怎么可能呢？
“但他是在自己的床上被发现的，这怎么可能呢？”他问。
玛丽摆弄着她的项链，眼里充满了泪水。她不想再失去马修。她以前差点失去他，难道这次也是一样吗。“妈妈和安娜帮我把他抬到他的房间。”
马修站起来，用手捂住嘴时，她轻轻地抽泣了一声。
玛丽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极其挫败，难道她又一次搞砸了毁了一切？她是多么愚蠢啊！她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等待着马修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此刻的她十分害怕。
马修看到她是如此脆弱，心都碎了，他迅速坐到他旁边，把她拉近，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好了，好了，亲爱的。”他轻声说，啜泣声慢慢消失了。
她打了几次嗝，才清了清嗓子说话。“对不起，马修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你讨厌我，我能理解”
马修打断了她的话，将食指轻放在她的嘴唇上，如春风一般，他的蓝眼睛示意她安心。
“我不会因此而讨厌你，玛丽。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是的，一开始听到时我的确很震惊，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握住她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揉搓着，“我钦佩你对我的坦诚，尽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很高兴我现在知道了。这根本不会动摇我对你的爱。”我对你的爱，一如既往，一往无前。
他眉头舒展，眼含笑意。玛丽看着他的眼睛，终于释怀，擦干泪水。她不敢相信他能理解，但这正是她爱他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他总是那么善解人意。这使她比以前更爱他了。马修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脸颊上，然后叹了口气。
“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玛丽，再也不能。我无法忍受失去你的痛苦。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能让我对这件事永远保持沉默，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顿了顿。
“你四年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玛丽破涕为笑，然后回答。“当然，马修。我还是和以前一般，爱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如果要说现在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你愿意原谅我所发生的一切，这让我对你的感情比以前更强烈了。”
他握住她的双手，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问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与我共度余生吗？”
玛丽本可以扑进他的怀抱，但她只是笑了笑，回答了马修渴望已久的一个简单的词：“我愿意。”
马修感到飘飘然，他把玛丽抱在怀里，满怀激情地吻住她。直到两人吻到无法呼吸，他们才舍得放开彼此。但他们仍然十指相扣，他深蓝色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她柔软的棕色的眼睛。
“过去的事现在不重要了，玛丽。现在重要的是未来，我打算再也不离开你了。”他对她灿烂地笑了笑，然后吻了吻她的额头，又一次把她抱紧。他们俩都坐着，感受微风吹过，阳光和畅，心底都无比庆幸自己的幸运，经过漫长的四年时间，他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是他们度过的最快乐的夜晚。他们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开来，一切尘埃落定，两人紧绷的心得以放松片刻。
这场爱恋终于有了结果，每当玛丽看着马修，她那冰山般的冷酷外表都融化，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是马修改变了她，他的爱让她变得更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她不再和妹妹们争吵，也不再嫉妒。对玛丽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她把自己隐瞒得最深、最黑暗的秘密告诉了马修，而他愿意将之抛在脑后，愿意爱她至死不渝。她与马修，将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每次马修看着他的玛丽，他都会在心里无数次感谢上帝，让他有机会与玛丽重逢。否则，他现在不可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他可能会死在比利时泥泞的战场上。他活了下来，玛丽是他的信念，为了她，他为回家的机会而战。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威廉就是成千上万个没能回到妻儿身边的人中的一个。
是的，即使她对他隐瞒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不在乎。归根结底，这件事不能怪她，如果可以，他只希望自己能待在那里帮助她。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他来说，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的未来。当玛丽接受他的时候，他的心怦怦直跳，他们漫长的较劲终于结束了。当他感到一只纤弱的手滑进他的手里时，他笑了。他们俩站在一起，相视而笑，马修知道，现在他们两个人将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