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商人上门
顾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抓了个饼就往嘴里炫。
他嘴巴里鼓鼓囊囊的问:“谢相呢?怎么不见人!”
管事:“禀殿下,谢相带着书佐在大门口给百姓登记呢。”
顾勖喝了一口茶把嘴里的饼顺下去:“那我去看看。”
拍拍手起身就往外间走去,管事苦哈哈的端着一盘肉饼跟在后面。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有人来报:“殿下,您让挖的坑已经挖好了!”
顾勖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坑?你才是坑,你全家都是坑,那特么是烧石灰的窑炉!
他把头一扬:“带路!”
等到到时候,顾勖站在炉窑边上,目测了一下距离:“看起来应该是合适的!”
他又围着炉窑转了一圈,管事问道:“殿下,您在找什么?”
顾勖:“我找洞呢。”
他找通气的窑洞呢,还能找什么?
管事拨开一堆杂物,指着说:“在这里呢,我们严格按照殿下您的图纸挖的。”
顾勖躬着腰伸头往里面看去,不错,可以容纳两个人躺着,够了。
头还要再往里钻的时候,管事一下跪在地上:“殿下不可!”
要是让太子殿下在他跟前钻窑洞,谢相知道了一定剥了他的皮。
顾勖被他这一跪惊了一下:“你干嘛,这么多人看着呢,赶紧起来!”
这动不动就跪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管事边起边说:“殿下,此举不妥。”
顾勖翻了个白眼:“知道了,我换个地方进!”
走到窑口的时候,他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窑地,用脚踩了踩土,又走了几步丈量了一下。
他招呼上面的人:“可以了,你们可以准备投放岩石和木材了。”
管事站在地面欲哭无泪:“殿下,您快上来吧,别在下面伤着了。”
顾勖掏了一下耳朵:“啧,起茧子了。”抬头对上面一吼,“知道了,别嚎了。”
一撩衣角跃了出来,对管窑炉的管事说:“记住我说的,岩石一层木材一层,中间留一个人的洞出来,要到上层才能把洞口封住。”
那管事一供手:“是!”
“动手吧,我在这里你们有不懂的还能问问我。”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忙活起来,一层一层的摞了起来。顾勖只能站旁边看,他一旦有动手搬石头的动作,跟着他的管事就作出一副我死给你看的鬼样子,连拿根木材都不行。
无奈只能先回去:“你们先忙,等收尾的时候来告知我,我来验收!”
其实他倒不在乎管事哭不哭,反正又哭不死。
他离开的主要原因是,他在的话那些人累了没法休息,每一个人都精神高度紧张,就生怕他注意到自己。搞得顾太子以为,自己成了什么咬人的魔鬼。
但这也没办法,他们阶级相差太大,这些人不敢在他面前说话也正常,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管事那般不要面皮的勇气。
回到府邸的时候谢修也忙活得差不多了,所有百姓该散的也几乎散完了。
“阿兄,忙完了就陪我用膳吧!”
谢修正要答应就瞥见了他衣角处的沾上的淤泥痕迹:“殿下这是去哪里了?”
顾勖拿着饼子干嚼:“别老大惊小怪的,我就是去看了一眼石灰窑而已。”
谢修见他手上也有泥的痕迹差点气了个仰倒:“殿下,你手脏兮兮的怎么能不净手就吃东西呢?”
“脏吗?”顾勖闻言抬手察看,“不就是手背上有些许泥点嘛,看你,又急!”
谢修一贯风雅,根本没见过这种不拘小节的同辈中人,正待要发作又因为在人前,不好落太子殿下的脸面,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小民沈谈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谢相!”
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朝他们走来,在不远处停住拜了下去。
顾勖看他衣着不俗却又低调内敛,又听他自报家门,在脑子里过一遍后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沈老板,行此大礼做甚?快请起身说话!”
他知道这个人,还算是个遵纪守法的商人,他刚领军来衢州的时候,向当地一些望族大家借钱借粮。其他家提的条件不过分的他都答应了,唯独沈家,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连利息都不要。听谢修说,沈家原本是想白送来着的,但当时怕天上掉的馅饼变成石头,所以就没有答应。
就是不知道,彼时无所求,此刻又是为何而来呢!
“小民多谢殿下!”
沈谈家里是做生意的,其中一项就是从天竺进口石蜜卖给国人,也算是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前几日有人从他家铺子里的大肆采购石蜜的时候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要知道,这年头吃得起糖的都不是一般家庭,采买这么大的量那肯定是属于富贵人家,而且量大得有点不正常,一打听惊了他一身冷汗,采买方竟然是官府的人。
他做生意靠的就是有着一份无人可比的嗅觉,与官府有关的事情哪怕再小,他也会慎之又慎的对待。
所以他几次三番想要从官府打听消息,以往与他交好的官吏却都一问三不知。因此,他心中那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种感觉叫做机遇,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一种机遇,如果错过,他必定遗憾终生。
既然交好的官吏们那里打听不出来,那就得跟刺史府现在的最高长官谢相公打交道。可他来了几次都毫不意外的没有见到谢修,但他早就作好心理准备了,那可是朝廷的宰相,岂会是他一介商人说见就能见到的。舍下脸面没关系,关键是一定要见到此人。
今日前来,不仅如愿以偿见到了谢修,还有意外的收获。
在衢州,能够与谢修嬉笑顽闹的少年郎君,除了当朝那位贵不可言的太子殿下,再没有别人了。
在他还要继续套近乎的时候,顾勖开口道:“别站在大门口了,不妨进府一叙?”
沈谈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如此,小民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身青袍的书佐们腰间佩戴着一柄书刀,抱着一摞又一摞的书册简牍在廊下左右房间来回穿梭。
顾勖见他们抱着一堆东西陡然见他还要慌乱的行礼,不由摆手:“都忙,都忙。”
沈谈见状面色虽然镇定,内心却是大为震惊,太子殿下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那样是个杀神。反之,驭下和蔼得过了头。
看来,此行未必不能达成所愿!
越过大堂,进入花厅。
顾勖直接就招呼沈谈坐下:“沈老板坐吧,午膳时间到了,陪我用膳,有事可以吃完再说!”
沈谈心里忐忑到了极点,但好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行了一礼就小心翼翼地坐在右边下首。
谢修眼角微微抽动,来了就直接要吃饭,可真是太子殿下的风格。
他认命般吩咐:“上膳食吧,殿下饿了!”
一道道菜肴摆了上来,丫鬟也端上盆盂给他们盥手,顾勖用锦帕擦擦手上的水,不管三七二十一,跟其余两人对了个眼神就直接开炫。
食不言寝不语,而且有外人在场,谢修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头埋下吃饭,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沈谈看他们这样,也只能战战兢兢的扒饭,连菜都不敢夹,还是顾勖看不下去给他夹了一筷泡椒炒鸡杂。
“沈老板放心,这案上的菜管够,实在不够我让膳房再上就是了,尽管吃菜!”
沈谈受宠若惊的用碗接住:“殿下说,说笑了!”
谢修见他紧张得不像样了,也参入进来:“沈老板放心吃就是,要是府里饭菜不够吃了,那必然是殿下吃太多了,与你无关的!”
堂堂刺史府,连给太子的吃食都不够,这不是说笑是什么?
不过他们二位大佬这一打岔,倒是让沈谈轻快了许多,也油然生出了一种感动的情绪。
每次面对那些州郡官吏的时候,他都是卑躬屈膝委曲求全,添茶倒酒任由他们呼来喝去。
还是第一次,身居高位的人对他这般和颜悦色,给他夹菜的人是当朝太子,与他说笑的人是当朝宰相,说出去谁信?
又看一眼二人,心里觉得惊奇,刚刚太紧张都没有注意到,这二位的相处模式,不像是君臣,反而像兄弟。看来传言不假,谢家与太子果真是情谊深厚。
顾勖则是悄悄白了谢修一眼,当着外人面就吐槽他是饭桶,属于是倒反天罡了。
用完饭,丫鬟又端上香茶,顾勖接过来漱了口。
“沈老板这次过来,可是有事?”
沈谈一愣,忙把手里茶杯放下,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连正常寒暄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就进入了主题。
这样也好,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要更加小心作答,稍有不慎,也许就功亏一篑了!
他一拱手,尽量稳住声音:“回殿下,小民家中是做石蜜生意的,官府大量采购的石蜜就是来自小民家中,但库存已经不多了,如果官府还需要的话,还请提前告知,小民也好从邻州调过来!”
他这话倒也不假,本朝吃的糖都是从天竺运过来的,而且适合种甘蔗的地方在各种意义上来说属于蛮荒之地,所以糖是不易得的奢侈物品,一般的商人还真没有那么多库存。
顾勖手中搭在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这是他思考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沈老板有亲自去过天竺吗?”
沈谈:“回殿下,小民早些年的时候去过天竺,后来就在家里经营了,再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
顾勖:“那你商队的规模如何?”
沈谈心里一喜,听殿下这意思,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他陪着笑:“自小民承祖业以来,手中商队数量已经有了十二支,每一支商队都有满一百人以上。”
嚯,这数量够可以啊,给他们一人发一柄陌刀,去了西域都能灭了那些矮破小的国家了,放在中原,得亏是震得住。
顾勖笑了笑:“沈老板果然财大气粗啊,这衢州恐怕是找不到第二家能与你沈家媲美的了。”
沈谈越发恭敬地说:“殿下过誉了!”
顾勖对廊下吩咐:“去取些白糖来,给沈老板看看。”
他已经将白砂糖呈送给渣爹,让庖人做些精巧的糖人,举办宴会的时候一摆出来,闪瞎那些贵族们的狗眼,皇帝吃的和用的,那能有不好的吗?那必须追求起来啊,渣爹的名气还是很好用的。
只是可惜渣爹没有开后宫,原身的母亲也就是皇后娘娘已经故去多年了,要不然还可以搞个夫人外交什么的,他随便画些新样式的首饰图纸,让匠人造出来,还有那些胭脂水粉香水,只要弄出来了,保管叫女人们疯狂掏腰包。毕竟,哪个女子不爱美呢!
别提渣爹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夫人,可娶夫人这回事吧,如果不是两心欢喜,那娶回来不是挺对不住人家的嘛。
看来夫人外交这事儿吧,还是指望谢修靠谱一点,等将来他娶了心爱的娘子,那就让那小娘子来试试商贾之术……
咦,打住!想哪儿去了,人家还没有娶亲呢,他就惦记着让人家未来的夫人给自己打工……
这让谢表哥知道了,不得骂他丧心病狂啊!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夫人外交也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先用渣爹和谢家来打开销路。而且也不能只在盛京一处,要搞就要在全国遍地都开花。既能提高经济,又能给百姓提供就业岗位,一举多得。
手里有了钱,腰板子就硬挺,打仗也就不含糊,才能利用火药做出更大杀伤力的武器来,刚打西蕃时用的那些闪光弹不算啥,黎朝要的是能把人炸飞天的那种炸药。
廊下将糖取来放置于桌面,沈谈看着眼前洁白的糖粒眼睛都直了,这一趟来的何止是值啊,简直是赚翻了!
他顾不得失礼,用手捻起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
这,这简直是天上来的仙品!
顾勖对他的震惊感到很满意:“这糖是我制出来的,而且方法只有我知道,而且我手上也不止一种方子。沈老板如果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合作,如何?”
沈谈想也不想就答应:“能为殿下做事,小民求之不得!”
顾勖抬手:“沈老板还没有听完我的话,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的合作,我要占六成,你占四成,怎么经营我不会管,但我可以保证,全国上下没有谁能与你为难,不管他背靠哪座大山都一样。你先考虑清楚我的条件,再答复我也不迟。”
沈谈毫不犹豫:“小民的答案如同之前一样,不变!”
他又不是脑子有坑才会拎不清,这可是一国太子向他抛出的橄榄枝,别说占六成了,他就算要占十二成也得给啊!
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商人的地位就极其低下,甚至可以说是轻贱。就算有钱也不能穿绫罗绸缎出去,否则就等着挨官府的板子。
本朝倒是没有前面那些王朝一样特别抑制商人发展了,太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下令废除前朝一系列针对商人的法令,但太宗驾崩后,继位的皇帝又在文官集团的谏议下恢复了那些法令,甚至比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今皇帝即位之初做出来废除抑制商人法令的决定,也因为此举,黎朝的商业繁荣倒是隐隐有赶上太宗时候的势头,可内忧外患的,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尤其是下面这些贪官污吏对他们的剥削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状态,虽然家里有钱有奴仆,可日子过得也实在是糟糕。
可顾勖不一样啊,他是当朝太子殿下,手里还有兵权,除了皇帝就他最大了。
圣上又无其他子嗣,将来继承大统成为这帝国的主人,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多少人挤破了脑袋,就想在他跟前卖个好露回脸,以求能得到那份保障。
沈谈求的,是一家人不必付出惨痛的代价就能有个强大的庇护,至于飞黄腾达那是次要的。
当然了,他内心是向往进阶官身的。不过是因为要打理家里没法子备考,族里正经的官老爷又看不上他们这一支行商的,少有往来。也导致他的境遇很是尴尬,虽然生意做得大,但到底是没有依靠。
现在好了,这份天大的机缘叫他沈谈给捡到了,果然是天佑他们沈氏家族!要是说出去,商会里那些老家伙不定得眼红成什么样儿。
待送别了沈谈之后,谢修转头对顾勖问:“殿下不担心吗?他生意的确做得很大,可也正因为如此,很多人都想从他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这其中也包括他那些同行。”
顾勖不以为然的说:“我才不担心,他是个有本事的,撑过了那么多明枪暗箭。又是个仁义之人,那我抬他一次又何妨?让他进商会,一个人的力量太小,把多数人拉进来,有了利益不就能缓解矛盾了吗,不就没有仇恨了吗?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我们的目标是天下!”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商会里的某些食古不化的老东西,看人家生意做得大,犯了眼红病要搞人嘛。论到耍流氓,爷是他们的祖宗。
谢修一盆冷水泼来:“殿下别忘了,你还欠着商会里的一些人钱呢,殿下如果耍流氓手段对付他们,会坏了名声的,我也不会许殿下这么做的!”
顾勖斜了他一眼:“我问你啊,借款令上写的是我名字吗?”
谢修:……
草率了,借款令上的名字还真不是他顾太子,而是谢修两个大字。
何谓流氓?这才是流氓,真正的流氓是不惧谢相爷的冷脸和白眼的。
“呵!”谢修冷笑一声,“合着我给殿下担保还给担我身上来了是吧?殿下你的面皮呢,还要不要了?”
要不是下人们都在看着,他早就上手使劲搓一下顾太子的脸了,忒好奇了,这到底是不是属城墙的,怎么会有这么厚的面皮?
顾勖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面皮是什么?那玩意值几文钱,可以吃吗?”
谢修拿他也没辙,抹了把脸转身就走,习惯了就好,反正签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准备要替顾太子还这笔钱的。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凄凉的意味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