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飞上枝头
遥想当年,伍爷一掷千金,只为将媚娘从那烟花之地沉香楼中解救出来。他所求为何?不过是希望媚娘能摆脱风尘之名,光明正大地成为一个良家女子,享受平凡而真实的生活,每日里欢欢喜喜、无忧无虑罢了。
伍爷对媚娘可谓情深义重、真心可鉴,这份情意至今令媚娘难以报答。然而世事难料,谁曾想媚娘生性豪放不羁,竟与伍家那位同样放浪形骸的二少爷如出一辙!如此一来,伍爷不仅颜面尽失,更承受着来自家族内外的双重羞辱。
让他失去对女人的宠爱和信任。
让他失去对儿子的肯定和信任。
这种打击,对五爷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媚娘每次回想起这件事,她也自知,自己是真正做了一件伤天害理罪孽深重之事。她无以为报,估计以后,她都没有机会向伍爷忏悔了。
这次,如果她媚娘你能为伍家做些什么,她是一定会去做的了。
想到这里,媚娘便感到无所畏惧。
她忽然跪倒在地上,跪倒在皇上的脚跟前。
媚娘低着头,她的声音低沉,而又可怜楚楚:“媚娘恳求皇上,能放过伍家二少爷”
皇上低头看了媚娘一眼,他思索片刻,便弯下身来,亲自将媚娘扶起来了。
皇上问:“就是泗春的青花瓷伍家?”
媚娘低头回答:“是的。”
皇上又是略一沉思,他看着媚娘说:“朕心里有数,媚娘就不用担心他了”
听完皇上的话,媚娘心里仍然像是没有着落一样,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看到皇上并不想对这个事情再多说一句,她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浅深阁里静谧无声。
过了一会儿,媚娘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你还会再来这里吗?”
皇上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回应媚娘的话。
媚娘以为皇上睡着了,她便拉过被子来,轻轻的为他盖上。
皇上并没有睡着,他轻声对媚娘说:“朕以后,不会再来沉香楼了。”
媚娘心里一沉,她的声音将她真实的内心表现的淋漓尽致:“奴婢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皇上轻声说:“朕要带走你,以后你会日日见到朕。”
听完皇上的话,媚娘刚才沉下去的心,噗的一下又升腾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她的心情,她自己都无法描述。
是激动,是惊喜,还是有一种淡淡的感伤?感叹自己命运多舛,但命运,却也时常把她当成宝贝的孩子一样看待,时不时的给予她许多意外惊喜
媚娘心里百感交集,她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涌到脸颊上滚落下来,落在她的枕巾上
那天离开沉香楼的时候,皇上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轻轻地挽起了媚娘的手。他们缓缓地走出沉香楼那扇华丽而古老的大门,仿佛穿越了时空一般。
媚娘静静地走着,但当她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朝着沉香楼投去最后一瞥。
那座曾经熟悉无比的楼阁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和陌生,仿佛承载着她过去所有的欢笑与泪水。
就在这时,媚娘注意到妈妈一直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当她们走到大门口时,妈妈也停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媚娘看着妈妈,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而妈妈同样凝视着媚娘,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关怀和担忧。
这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媚娘和妈妈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一些别样的东西——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深情厚意,其中包含了对过去的回忆、对未来的期许以及对命运无常的无奈。
妈妈看到了媚娘的眼中,似乎有一些留恋,有一些不舍。
媚娘看到了妈妈的眼中,似乎有一些欣慰,还有一些期待。
妈妈走上前,她走到媚娘的身边,伸出手来紧紧拉住了媚娘的一只手。
妈妈低声对她说道:“媚娘,别忘了沉香楼,也别忘了妈妈”
妈妈说完,尽然泪眼婆娑。
媚娘没有说话,她也没有流泪,她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跟在皇上和苏大人的后面往前走去。
伍仁被拖入大牢的消息传到了伍家。
伍爷听到了先是一怔,他看起来很平静,就像是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一样。
仅仅过了几秒钟,伍爷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感觉自己血脉喷张,头昏脑胀,胸口处像是在隐隐作疼,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陪在伍爷身边的李伍见状,便赶忙搀扶着伍爷慢慢的走到一张椅子旁,让伍爷坐下来。
李伍看到伍爷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一时也有些着急忙慌,他问伍爷:“老爷,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来”
伍爷摆摆手制止了他,李伍又着急忙慌的去给伍爷倒茶。
端来一杯茶,伍爷摇了摇头,李伍便将那杯茶又放到了桌子上。
伍爷的声音有些低沉,又像是有些许苍凉之意。
他跟李伍说:“你去把房二爷叫来。”李伍答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房子德便匆匆来到了伍爷的书房。
刚一进门,房子德就看到伍爷坐在椅子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精气神儿特别不好。
看到房二爷过来,伍爷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伸手示意房子德在旁边坐下来。
房子德则有些担心,伍家二少爷的事,他一大早就听说了,他正想着,如何和伍爷商讨一下这件事情,但他后来又迟疑了。
毕竟,这是伍爷的家事,伍爷没发话,房子德作为外人也不好掺和进去。
房子德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卧难安时,听到李伍喊他去见伍爷,房子德一刻也没停,就赶紧赶了过来。
伍爷仍然用手捂着胸口,房子德已经观察到伍爷脸上难受的表情,他并没有立即坐下来,而是走到伍爷的身边来,用手轻轻地扶住了伍爷的肩膀。
伍爷摆摆手,再次示意二爷坐下来谈话,房子德只得在伍爷身边坐了下来。
伍爷看着二爷说:“想必房二爷已经知道了孽子的事。”
房子德点点头,他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伍爷扬起手来,他又用手捂住了胸口,他低头时,竟然是两泪长流。
房子德实在不忍心看到伍爷如此悲伤难过,于是他轻声细语地安慰道:“伍爷啊,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您就别再过度伤心了。您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啊!毕竟,您心里比谁都清楚,目前还没有人有能力挑起伍家青花瓷这副重担呢!”
这番话确实是大实话,而且一下子戳中了伍爷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伍爷不禁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房子德说得没错,但一想到家族传承可能就此中断,心中又难免感到一阵刺痛。
伍爷扬起手来,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长声叹息着说:“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伍仁他这次是遇到了人生的劫数,他冒犯的可不是常人,他冒犯的可是皇上,至于这次能不能逃过去这个坎儿,也只有天知道了”
伍爷的声音再次低下去:“可是,他再怎么样不争气,也是我伍家的子孙,这伍家青花瓷的担子,我还想着,让他担起来呢,我我再怎么恨他,也想让他活下去”
说到这里,伍爷低头,眼圈又红了。
房子德理解伍爷的心情,他也非常明白伍爷的处境。
伍家二少爷再怎么放浪不羁不走正道,可伍家却还指着他,将青花瓷传承下去。
房子德宽慰着一脸愁容的伍爷说道:“伍爷您现如今可万万不能太过忧心啊!皇上那会儿无非就是龙颜大怒了些,所以才会下令将伍家二少爷给投进大牢里去罢了。然而仔细琢磨一番后便能知晓,伍二少爷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罪该万死的举动来呀!若真要论起罪责来,那也是绝对够不上掉脑袋这项重罪的!”
伍爷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喃喃自语道:“都是这个不孝子造下的孽呀……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伍仁之所以会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我伍某亦有着难以推脱之责任!遥想当年,如果我不曾迎娶那贱妇过门儿……兴许,兴许之后诸如此类的破事儿就都不会再发生!”
房子德对伍爷说:“伍爷不必自责伍二少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一切的缘由,也根本追究不到伍爷的身上,说句我房子德不该说的话,伍爷不要嫌我说话直接”
伍爷挥挥手,他示意房子德说下去。
房子德说:“那歌姬,已经回到了沉香楼,她是自由之身,伍仁去找她,只是违背人性常理,但并不违法,皇上动怒是一时兴起,却也是无理可循”
伍爷又是一声长叹:“他去跟皇上争宠,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他伍仁长着几个脑袋?再说,跟皇上论理,又到哪里去说理去?”
房子德看着伍爷说:“伍二少爷并没有犯死罪,为何要打入大牢?皇上也得讲理伍爷先不要担心,我们先听听风声,再想办法去做努力,说不定,伍二少爷就是无罪而返。”
伍爷捂着胸口突然咳嗽起来,他咳得有些剧烈,脸色通红。
房子德赶紧站起来,他走到伍爷的身边,用手在伍爷后背上轻轻的拍着。
房子德有一些担心,他对伍爷说:“伍爷,还是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伍爷摇头说:“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就是一时急火攻心”
房子德说:“伍爷这几日,哪里也不要去,就安心在家歇息,我去打听着伍二少爷那边的情况,有任何消息就来告知伍爷伍爷焦虑也是没用,不如安心静等。”
伍爷感激房子德在他临危之际伸出援手。
他对二爷说:“房二爷,你们已经到泗春多日,瓷石也采集到位,如今,你们房家的鸳鸯转香壶也到了烧制时间,你心里着急,我伍某也是知道的,不能因为孽子的事儿,耽误了房家的大事”
房子德说:“伍爷不用担心。一切进程我心里有数,不会耽误制壶的事,伍爷这边这样的情况,我现在就是赶回去,家父知道了情况,或许也会怪罪于我。”
伍爷说:“房家对我伍家的恩情,我伍某无以为报”
房子德说:“伍爷说这话就见外了。”
伍爷看着房子德说:“房二爷一片赤诚之心,真心想在我伍家遭难之际帮我,我也就怀着私心,答应二爷多留下几日,伍某说句心里话,确实没有人比得过房二爷做事,能让我更加放心的了。”
伍爷话锋一转:“不过,这房家鸳鸯转香壶制作的事,也是大事,鸳鸯转香壶也是朝廷御贡物了,耽误了时辰,皇上那边要是怪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这么想房二爷你看可成?”
房子德连忙看向伍爷:“伍爷,请讲”
伍爷说:“房二爷可以留下来几日,但柳师傅是不是可以先回京城?回去以后,早做安排,早做打算鸳鸯转香壶烧制的事,这做事情总是宜早不宜迟,留下抢补意外的时间”
房子德点点头:“伍爷所虑甚是,我这就去安排。”
伍爷伸手向房子德一抱拳:“那就劳烦二爷了。”
房子德也赶快抱拳回应,好让伍爷放心。
离开伍爷的书房,房子德一刻也不敢耽搁,他马不停蹄的就去做两件事。
这两件事,哪一件都是迫切要去做的。
这第一件,就是安排柳永带上瓷石回京城。
诚如伍爷所言,任何事情都是宜早不宜迟,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让柳永和房景怖先回去,早做安排为好,他一个人留在泗春帮帮伍爷,看看伍家二少爷的事情如何进展。
这第二件事,就是房子德着急着先去打听一下伍仁被判的什么罪?皇上将如何处置他?
房二爷和柳永说了他的安排后,柳永点头也表示同意。
他立即着手安排起回京的事,房景怖帮着师父,做一些他力所能及之事。
房子德没有停留,他立即动身前去杜郡守府上,想通过杜郡守打听一下伍仁的事。
夕阳西下,夜幕渐浓,但杜郡守府邸的客厅内却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般明亮。此刻,屋子中央坐着两个人,他们正是房子德与杜郡守,两人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