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真相是什么
褚灵儿自宫中返回之后,便让罗禹向世子府递了消息,于次日进世子府拜见,刚见面褚灵儿便向宇文掣表明来意,希望能够前往宇文云皓的墓前,上香拜祭。宇文掣自然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下来,吩咐安排下去。对于褚灵儿的转变他一点也不意外,听云彦说,她此番南下礼佛似乎想通了很多。
马车停在山脚下,距离她曾经居住的别院不远,这座园林乃是宇文家的私人领地,坐落在山林之间,一座庄严肃穆的寺庙矗立其中。宇文家族世世代代都安葬于此,尽管宇文云皓实质上是一名皇子,但名义上却永远都是宇文家的二公子,因此最终也被安葬在这里。这里青松掩映,竹林环抱,十分清幽,褚灵儿想着,他生前那么喜欢安静,在这里一定会开心的吧。
然而,在此之前,她始终拒绝前往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深埋着她深深眷恋的爱人,那是她内心深处永远无法触碰的伤痛所在。她难以接受他已然离去的残酷现实,宁愿选择逃避,也不愿面对这个令人心碎的事实。此次南下礼佛之旅,以及在佛前的深刻参悟,让她终于领悟到一个道理:真正的释怀并非逃避,而是坦然接受真相。只有如此,才能真正放下过去。于是,她下定决心,亲自前往祭拜。
此时宇文摰已经着人安排好了,寺庙和墓园都无人来打扰。当她看到那座冰冷的墓碑时,还是忍不住留下眼泪了,他真的会喜欢这阴暗潮湿的地底吗?她忽然记起来,有一次两个人在谈论生死时,她玩笑着说,希望后人将自己的骨灰撒在高山之巅,云海之中,他则笑着说,他当入土为安,如果她被撒在哪座山间的云海,他就葬在她的山脚下。当时只觉是情人之间的玩笑话,此时回想起来居然感慨万千。
褚灵儿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眼前那座熟悉的山峰上。这座山,名为出云山,曾经是她经常爬山的地方。然而此刻,望着它,心中却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感慨。
回想起那个令人心悸的日子,她站在山顶,心中涌动着一股绝望的念头——将自己葬送在茫茫云海之中。当时,那些翻滚搅动的云雾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试图将她向后推去。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股神秘力量,却又将她紧紧拉住,让她重新回到现实。
这些冥冥之中的事情,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谁又能够说得清道得明呢?褚灵儿默默地想着,眼中闪烁着迷茫和疑惑。
“云皓,你真的能看见我,听见我吗?”她轻声呢喃着,声音在寂静的山间回荡。来到云皓的墓前,她仔细地摆放好鲜花、果子和酒水。接着,她点燃了他们共同写下的诗稿、一起绘制的画作以及曾经演奏过的琴谱。火焰熊熊燃起,将这些珍贵的回忆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她衷心希望,无论云皓身处何方,无论是在某个时空还是灵魂归处的彼岸,都不会感到孤独和寂寞。愿这些燃烧的记忆能够陪伴他,给予他一丝温暖和安慰。
罗杳、罗禹兄弟俩以及珍珠一同来到墓碑前上香,并跪地祭拜。随后,他们三人默契地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给她留出独处的空间。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褚灵儿竟然在这里整整坐了一天,对着他的墓碑说着话,就像过去他还在世时那样,似乎有着永远聊不完的话题。她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洞箫,吹奏起那首他最爱听的曲子。悠扬而深情的曲调在这片山野间缓缓回荡,宛如穿越时空的一缕孤魂,承载着生者无尽的思念与深情,飞向另一个世界。
此时此刻,寺庙的楼阁之上,宇文摰的身边站着另外一名身穿玄色长衫的男子,他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那个孤独的身影,轻声问道:
&34;她是否提及过对未来的计划&34;
宇文摰回答道:“目前为止,她并未透露任何关于未来的打算。此次南行,或许她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也逐渐接受了云皓离开的事实。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34;
拓跋云卿沉默着,宇文摰语气坚定地继续说道:
&34;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尽快认清现实吧。&34;
祭奠完之后,天色已晚,宇文摰邀请褚灵儿前往别苑休息一晚,在喝茶的间隙,宇文摰问起她今后打算,褚灵儿放下茶碗,犹豫着说道:
“在这个以男子为尊的朝代,我还能决定自己的未来吗?”
宇文掣朝身边的亲随示意,很快将一个精致木匣端了进来,宇文掣打开箱子,然后转头对褚灵儿说道:
“别的女子未必能,但你可以,因为云皓生前将他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了你的名下,一些银票和珠宝,皇城外面的一栋别苑,江南的一座大宅,还有一些铺面以及庄子田产,你可以清点一下,你要变现或者继续留着都可行。”
她忽然心中一颤,他竟然为自己做到了这一步。宇文摰将箱子推到褚灵儿的面前:
“这些地契以及银票等,我都替你收好了放在这个箱子里,今后便是你的财产,你有了自己的财产,便可以不依附于任何人,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他嘱咐我的,所以我务必替他办到,之所以现在给你,是因为之前你的状态让人放心不下,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我想今日终于可以放心交到你手里了。”
宇文摰已经离开,褚灵儿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她靠坐在茶桌前,抱着一箱子忽然属于自己的财产发呆,良久之后,不知道是否因为白天思虑过度,最终她躺在软榻上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似乎闻到那一阵青草以及木质混合的香味,偶尔会在云皓身上闻到的熏香,这味道总是令她觉得很安心。
拓跋云卿的出现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无声,除了身边亲近之人外,其余旁人一概不见其踪,只留下几个亲随。就在这一刻,珍珠心中无比震惊——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的容貌与宇文家二公子毫无差别,她之前见过的,但太子殿下突然毫无征兆地现身于这处别院之中,着实令她惊愕不已。珍珠惊慌失措地看向罗禹和罗杳,只见他们二人的神情竟似早已知情。她努力克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一步步走近自家小姐的房间,她觉得这样实在不妥,正准备迈步向前,却被罗禹抬手拦住。他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于是,珍珠等人只好默默退出室外。
此时,褚灵儿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眼便望见太子殿下手持一本书卷,正端坐于一旁。而自己则斜卧在软榻之上。她心中猛地一惊,急忙从软榻上坐起,满脸惊愕地问道:
“太子殿下……您怎么会在此?”
“你终于醒过来了,我有些话想要单独跟你讲,所以就让其他人先退下了。”他的语气十分平静
“不知道殿下来到这里找我,究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褚灵儿疑惑的问道。
“世子之前让你考虑一下关于自己未来的事情,不知道你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褚灵儿,似乎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这种事情竟然还要劳动殿下您亲自来操心,真的是让小女子感到非常不安。”褚灵儿低下头,飞快地说道。
“对于我来说,你已经不再是一个陌生人了,你可是我的义妹了呢。”太子淡然的说道。
“母后一直对你心存忌惮,即使现在收你做义女,也不过是一种暂时的妥协策略罢了。”拓跋云卿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要忌惮民女,我只不过是一介草民,难不成还能撼动皇权根基不成?”她一句玩笑话似的话语竟然一语中的。
拓跋云卿深深看了她一眼,“不错,正是你猜测的那样。”
他看她的眼神并不像云皓的那样温柔深情,却似一潭深水,深不可测。在他的注视下,褚灵儿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我心悦于你,云皓知道,宇文摰知道,安亲王知道,皇后自然也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民女不知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太子眷顾,多谢太子抬爱,但民女实在惶恐,不敢当。”
褚灵儿干脆弯腰低头行礼,却在一瞬间看见太子挂在腰间的荷包,不禁愣住了。往事浮现眼前,褚灵儿曾经想要绣一个鸳鸯图案的荷包送给宇文云皓,情人间赠送荷包是极其普通的一件事情,宇文云皓却说不要鸳鸯,绣一个双鹤的图案吧,她还奇怪问道:
“男女之间不都是以鸳鸯来传达情意的吗?怎么会是双鹤呢?”
“仙鹤性情高洁,雌雄相随,寓意情深意笃。世人皆爱以鸳鸯寓意情深,我却更偏爱双鹤。”
彼时的宇文云皓似乎别有深意的解释道。
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头脑在飞速旋转,究竟是他们兄弟二人心意相通么?喜好竟然如此一致。不对,那个荷包分明是自己绣的,针脚的粗劣清晰可辨,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刺绣,虽然有珍珠从旁指导,但做工依然不美。拓跋云卿注意到她的视线,将荷包解下来,说道:
“这个是你给我的,喜欢双鹤的是我,不是云皓,而且我只对你说起过。仙鹤性情高洁,雌雄相随,寓意情深意笃。世人皆爱以鸳鸯寓意情深,我却更偏爱双鹤。这件事,我只与你说起过,再无旁人知晓。”
拓跋云卿故意将荷包亮出来给她看,并且毫不掩饰地直接把话挑明。褚灵儿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一样。她嘴里喃喃自语道: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喜欢双鹤,这可是云皓亲口对她说的啊!当时她就幸福地依偎在他身旁呢,可如今怎么会变成拓跋云卿呢?二人的脸庞在她脑海中不断交错、重叠,最后融为一体。她心中涌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但却不敢去相信。突然间,她感觉身体里的空气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似的,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你聪慧非常,想必已经猜到了答案,又何必还要自欺欺人呢。”
拓跋云卿伸手一把扶起她那瘫软的身躯,然后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着说道:
“好好看看站在你眼前的我,你难道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变得迷茫而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她望着拓跋云卿,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她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不……这不可能……”
拓跋云卿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心疼。然而,他深知自己不能心软,必须让她面对现实。他紧紧抓住她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
“事实就是如此,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我和云皓,你真的分得清楚吗。”
“不,你骗我,你们都是在骗我!”
她实在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她用力甩开他的桎梏,心痛得像要裂开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欺骗我?”
宇文云皓啊!那个她视为生命般珍贵、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最相信的人,竟然也对她隐瞒了真相!她又怎么会是个傻瓜呢?将前后发生的事串联起来仔细思考一番,再结合拓跋云卿所说的话,她立刻就明白了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原来,拓跋云卿和宇文云皓这两兄弟经常互换身份,拓跋云卿借用另一个身份来方便做事,而每当这个时候,云皓就留在宫中替他打掩护。他们之间的联系如此频繁紧密,那一直以来看起来像闲云野鹤一般、与世无争的宇文云皓,其真实面目到底是怎样的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于是,她满脸惊慌失措地开口问道:
“那么在我身边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是你,什么时候又是宇文云皓?”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同时又十分害怕听到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