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阅卷万字
于是两人如同农家大院里的呆头鹅一般呆呆伫立在那里，倒是小丫鬟记得不行，不知为何，有一股失落的韵味流连在小丫鬟小小的“ 胸怀”之间。
“ 小姐，我自是知道墨公子长得好看，但也不用目不转睛地盯着吧。”环儿很快就将自己调整正常了，出言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小丫头俏生生的声音将两人闹了个大红脸。
苏清诗俏脸通红，啐道“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去书房把我的文房四宝端来以及案几上我整理的几部《文鼋杂注》拿来。再油嘴滑舌，仔细你的屁股。”
环儿自是知道自家小姐在给自己开玩笑，也没当真，蹦蹦跳跳地就走了，倒是苏清诗脸上红又晕了几层。
“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苏清诗腹诽。
杏眼悄悄掀起长长的睫毛，却发现眼前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移开了目光，此时正在打量自己的住处。
墨四第一眼震惊于自家老师沉鱼落雁的美貌，紧接着就是处于礼节，自然移开了目光，但出于紧张，墨四没有留意苏清诗和丫鬟的谈话。
在苏清诗眼里，墨四好像有一股恬淡的气质，但心中还是隐隐不安。
“ 他已经把我忘了吗？”虽然克制不住，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苏清诗发现自己的脸已经无法变冷了，于是破罐子破摔般进了屋子，想要看看环儿东西找齐了没，只给墨四留下一个美丽的倩影。
墨四则是一脸懵，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有过一次孽缘的美丽女子，竟然冷落了自己，又不能大不敬地冒昧询问，眼看姑娘已经进了屋子，墨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墨四觉得有点烦。
可能是墙边的爬山虎太绿了吧。
此时的苏清诗已经用上好的冰皂洗了脸，异常的温度逐渐退了回去，而此时环儿已经准备好所有的东西，仔细地清洁完手，便和环儿走了出来。
墨四见自己的老师只是回屋取东西，愈发觉得尴尬了，也为自己刚刚的胡思乱想和小肚鸡肠感到生气。
“ 介绍一下，我是苏清诗，是你这段时间直到春闺的老师，你日常可以称呼我为苏先生，或苏师。”苏清诗淡淡开口，再也没有少女的慌乱，只是添了一丝仙气。
“ 学生墨四拜见苏老师，小徒此间身体突生恶疾，忘了知会老师一声。”墨四深深一鞠躬。
苏清诗只是点了点头，心中的失落却越来越明显。但却显的得脸上的表情愈发冷冽。
墨四余光一瞥，看见老师脸上的表情，心中愈发肯定是之前盯着老师看冒昧了他，于是继续低着头鞠躬，也不肯起。
苏清诗这次眉头一皱，淡淡开口“ 怎么？学生不起，是等着我这个做老师的扶你起吗？”
苏清诗也不懂自己为何生气，苏清诗听完自己说的话就有些后悔。
墨四闻言立了起来，只是眉间多了一分不耐。
于是环儿看着充满火药味的两人，觉得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 没错，都怪爬山虎，它太绿了。”环儿暗暗想。
苏清诗主动打破了修罗场，依旧是那知性伴着清冷，温柔带着和谐的声音：“ 黄老先生说少时他教过你最基本的笔画书写，听说读写都是没问题的，那么今天就开始我们的第一堂课：读”。
说完苏清诗指了指自己旁边摆放的几本《文鼋杂注》
“ 从现在开始，直到夕阳西下，一直读，我说停，你就找我谈谈你的读书感受。”
墨四一脸黑线，觉得自己这个漂亮的老师冷漠无情，好歹救了她，别说以身相许了，起码给个好脸啊。
苏清诗转头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身旁一直傻傻盯着墙边蜿蜒爬山虎一直看的丫鬟。
“ 你也不许闲着，在这张草纸上写我前些日子教给你的《西游杂志》，要求背下来前两段。”
于是一大一小就这么苦着脸在案前伏下身子，一个读一个写。
俩人又都不是安生的主，就趁着苏清诗不注意这边的时候动手动脚，一个嫌弃一个读的声音太响，一个又嫌弃一个将墨汁溅射到自己的袍子身上。
于是在苏清诗瞪了两人一眼之后，两人彻底安生了。
苏清诗也不明白自己这个早晨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与平常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墙边的爬山虎。
一定是爬山虎太绿了。
爬山虎只是懒洋洋地迎着日光生长，一如既往地绿，有人没人都一样。
相恋只是感情的作祟，如爬山虎的攀爬，只要有阳光，只要有你。
夕阳西下，环儿已经伏在案几上，口水将纸弄湿，墨汁将脸弄花，墨四显然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中也是感叹起这丫头的没心没肺。
“ 有个这么严肃的小姐竟然还敢当他面偷懒，神仙难救，良药难医”嘀咕归嘀咕，墨四还是抬起了头。
“ 真是好奇苏清诗这种千金闺秀大发雷霆的样子。”
苏清诗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从屋里拿了一件薄裘，给环儿盖上，还往领口掖了掖，注意到环儿脸上的污迹，苏清诗缓缓地从袖口里拿出一方手帕。
墨四清楚地记得眼前这方手帕曾经被它的主人擦拭过他的脸颊，不禁红了脸，许是夕阳不解风情，让这一抹红恰好落在了少年的脸上。
案几书卷林立，少年鲜衣痴笑，小姐伺候丫鬟。
谁言古时无情，怎知春风有意。
给环儿清理好脸颊上的污渍后，苏清诗抬头，恰好对上了少年一双秋水眸子，只是少年在傻笑……
多像啊，那日的马车……
注意到女子的目光，墨四连忙低头，简单的竹简上有着简单的楷体，或许是墨四不简单，因此因为不合群的缘故，一上午加上一下午，墨四也没看懂。
不过，《文鼋杂注》几个字墨四倒是觉得很亲切。
“ 要不是害怕老师发怒，我早就去和周公讨酒喝了。”墨四嘴角微微咧了咧。
苏清诗看着自己的便宜徒弟，心细如丝的她早就观察到他看不懂了，倩手微微扶额，颇有些无语。
“ 是不是看不懂啊？”苏清诗调侃道。
墨四闻言吃了一惊，但他从来不端着架子，拱手道：“ 还望老师解惑。”
“ 《文鼋杂注》是对于大凉二十四朝八代中所有文学典籍的汇总，大到军国大事，小到柴米油盐都有详细的注解，但笼统的分文天、地、人三卷，你手中拿的就是天卷三部。”
“ 文天，食天，兵天三部中的下卷都在皇室密库分别封存，上卷所讲的就是你春闺要用的。”
“ 春闺中原先试题为八服，分别为”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后来文鼋先生觉得繁琐不便，于是将八服合并为三福，福，禄，寿，分别对应文天中的治国，食天中的治财，兵天中的治军”
“ 有国才有家，有国才幸福，有钱才能富，有军才能寿，文鼋先生用简单的三个字就概括了一个国家，真乃万年不出之真龙。”
墨四好半天才想起这个文鼋究竟是谁，是他爹……
不，是他的父亲。
《文鼋杂注》是墨文鼋留给天下国家的治国良策，是留给天下读书人的满汉全席，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留给一个默默无名的乞丐的遗物……
赠礼更准确。
墨四看着少女的眼神，崇拜中带着尊敬，好胜中隐藏着一丝倔强。
这是一个落后的朝代，但读书人，无论何时，无论性别，永远是一股清流。
万年不出龙，千年凤翔天。
墨四这次深深一鞠，拜师亦拜父。
这一日，墨四阅卷万字，或许不是万字，是千朝万代的命运，或许只是一个字，一个“ 国”字。
这一日，墨四文心初成。
这一日，老乞丐痛饮白酒三两，紫檀棋起，与天再弈。
“ 文鼋，麒麟子要化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