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 章 灯笼13-15

    十三

    方鱼将那孩子视如己出，学堂也不去了，就在家里照顾孩子。

    苏落一放学就往方鱼家里赶，帮着搭把手。

    许多人都劝过方鱼回去继续读书，苦完最后一年，考上太学。

    方鱼哄好孩子睡觉，替小家伙掖好被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姐姐就是从太学回来的。”

    众人噤声。

    发榜之日，苏落名字遥遥领先，我在倒数几排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苏落肩上扛着个黄发小孩儿，得瑟得紧，“找到我的名字没有？从前往后，第十七个，找到了没？”

    “等我学成出来当了大官，迎娶你娘，带你们娘俩吃香的喝辣的。”苏落一边说，一边冲方鱼使眼色，两个人默契一笑。

    临行之际，方鱼给我塞了一袋子炸鱼饼，嘱咐我这东西咸，别一次吃太多，记得喝水。苏落自告奋勇拍着胸脯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

    才入学没多久，边境起了冲突越演越烈。女学生被送回了家，而男学生则参了军。

    临走前，苏落塞给我一个布包，千叮万嘱要我发誓把里面的长命锁带给方鱼。

    我风尘仆仆北上求学，又风尘仆仆南下归乡。

    方鱼慢慢解开布包，拿出长命锁瞧了又瞧，“阿茶，这是我们俩在镇上看见过的长命锁，当时事发突然，大家都在救你，也不知道苏落是什么时间买下来的。”

    方鱼把孩子叫来，把长命锁挂在她的脖子上，留恋了一会儿，又让她回院子里玩。

    方鱼留我吃饭，我借口爹娘奶奶还在等我，匆匆告辞。

    不过短别，我和她之间却多了许多生分，方鱼送我到门口，似是自言自语，“阿茶，我不后悔救你，我只是不明白，这生离死别的苦难怎么落到了我头上？我本该一家和睦无忧无虑的过日子的。”

    风太喧嚣，我逃似的跑了。

    十四

    送信的先去了苏落家里，苏落家的人又把噩耗带给了方鱼，很快一条街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方鱼憔悴得厉害，见了我才恢复些精神，她望着我，又像透过我去看梦里的日子，“阿茶，不该是这样的，苏落他约我桥头看灯，对着粼粼湖光向我示爱示忠，我们有三个孩子，他们最爱和姐姐家的孩子一起疯玩，两小无猜就跟我们小时候似的。苏落他怎么会没了呢？”

    我抱着方鱼，不敢去想擅长水性的苏落是如何跌入江水里，被湍急水流冲到了远方。

    方鱼一边捶打我的胸膛，一边放声嚎哭。

    祸不单行，后来方鱼的小女儿落了水没能救回来。

    镇上新搬来的人家对着方家的宅子指指点点，说这里大凶，经过这里都要快几步免得染上晦气。

    我去找过方鱼，想开解她，无一例外被她用扫把赶出家门。

    我质问她我哪里对不起她。

    方鱼睁着眼睛瞪着我，那么好看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仇恨，“杨四茶！我拿你当朋友，我见不得你被抛尸荒野一生潦草狼狈的过，我一把年纪了去求门道，给你个光明的一生！你看看你如今，名利在身亲人宠爱，再看看我？我当初就该让鱼灯笼烧了一条街，我不该救你，我不该怜悯你！”

    方鱼使劲关上了门，院子里充斥着她的疯言疯语。

    我拍门无人应答，正要作罢，她家厨房却升起了浓烟。

    我奔走叫人来救火，到了半夜火势才得到控制，我在一团焦黑里找到了方鱼。

    十五

    我像丢了魂一样往家走，身上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每走几步就能回忆起童年里的玩笑打闹，和中年里各种沧桑。

    城镇变了样，道路几经变迁，我走进一条小巷里，口渴的厉害。

    隐约看到前方出口亮光处，有孩童经过，我试着讨水喝，小姑娘吓得拔腿就跑，遗落了东西。

    我捡起来瞧，是小鱼灯笼。

    被绑时做过的噩梦和方鱼凄厉的指控交替闪过我的脑袋，我想了想，把灯笼丢到了草垛旁边，火星子很快就燃了起来。

    我靠着墙徐徐缩到地上，逞强似地冷笑：“方鱼，我不稀罕你救，我命贱还是命贵，这是我自己的事。”

    年轻的漂亮利落的方鱼带着人来救我，又奔跑着叫人来救火。

    我因纵火被收押入监，再一眨眼做梦似的，我在二楼床榻上醒来。

    我下楼，我爹娘正在洗脸，把身上的黑灰擦干净，我爹一见着我，抱怨了两声：“祖宗，你可醒来了，昨天巷子着火了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去救火了，独独你一个睡到天明。”

    我快两步，抱住了我爹。

    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