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 章 宁玉开12-15
十二
宁玉开说他缺个近身小侍,一句话就把我从摆满笔墨纸砚的书桌前调来做端茶倒水的活计。
这人进了屋两手张开就要我替他更衣,他的衣服太少了,除了威武笨重的官服就是那一身轻飘飘的白衣白裤,过于素净,总让我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宁玉开命令我陪着他一起吃饭,每道菜都必有一盘白灼虾,我光顾着埋头吃白米饭,等抬头时看见菜碟里虾仁堆成了一座小山,宁玉开面无表情地将手擦干净,“我饱了,你吃完,别浪费。”
他背着手走到窗边,此时入了夜,月亮挂在梢头,撇下一地清晖,他站在这片微弱的光里,对着远山沉思。
他睡在榻上,很快便呼吸沉稳。我在地上铺了床席子,脑袋清晰得很,怎么也睡不着。
我想家,想跟杨四茶拌嘴吵架,想跟她一起在集市上摆摊,饿了临时买烧饼垫肚子。
想着想着我就起了身,轻轻摸到了门边,抬手要开门。
门锁刚动,几枚银针贴着我耳畔扎进木头里,我咽了口唾沫压下恐惧缓慢地回头。
宁玉开已经坐起身,收了折扇,声音冷冰冰的,“你想跑?”
“说什么话,我尿急,起夜尿尿而已。”我干笑两声,扯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少爷,一起?”
宁玉开真就这么站起身,随手摸了件外袍披到身上,一步步朝我走来。
好好一个人,连外袍都是素白色,穿这么素干嘛,跟守孝似的。
他一手拉着我,他的整个手掌都是冰凉的,一手推开了门,不由分说跟我出了门一起浇花。
想想就好笑,若是杨四茶知道她心里高不可攀的人正和我撒了一地的水,那他肯定得跌下神坛。
十三
很快就抓到了杀鸡溅血的人,那是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从被抓出来那刻起就没停止过颤抖。
才审了一会儿便真相大白。
姑娘情迷心窍,听了东门算命瞎子的话,从瞎子手里买了只鸡喂了两天符水和灵药,然后溜了进来,本来只想在宁玉开屋子里洒一点鸡血的,可是姑娘心里害怕撒了手,公鸡到处扑腾才闹得这么个场面。
我把这场面复述给杨四茶听,杨四茶嘘唏一阵,“她图啥?”
“听说这样宁玉开能爱上她。”我喝了一口茶。
杨四茶那边笑得直不起腰,砰砰握拳砸桌子,“笑死了,连宁玉开面都没见着呢,做这青天白日的美梦。”
笑声戛然而止,杨四茶收了表情,冷哼一声,“你去打听打听她怎么摸进去的,我忙活了两月,愣是进不去你们大门!”
“宁玉开有什么好,你们怎么都爱他?”我忍不住问。
“他出身名门,长得好看,文武双全,情深意重!”杨四茶说一个词竖一个指头,唇角压不住往上翘,像在跟人炫耀她的宝贝。
“那我呢,我在你眼里什么样?”我问她。
“嗯……”杨四茶盯着我看了一瞬,接着坐到桌子上,向前倾身,一根食指挑起我的下巴,对上我的视线,“你很适合做丈夫。”
“做你的丈夫吗?”我抬手扶着她的腰,以免她摔下去,腰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用劲捏一把。
杨四茶推开我的手,信步走到对面落座,“天还亮着,别做那白日梦。”
后来东门瞎子被人掀了摊,瞎子半夜被掳到荒郊野岭随地扔了。
说者无意,听者不寒而栗。
宁玉开束好发冠,问我对此事的看法。
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捡宁玉开想听的话作答,我说瞎子活该,应得的。
宁玉开轻轻嗯了一声,起身去带着我一起去工地。
诛仙台重建这种工程格外浩大,我就一件事闹不明白,趁着宁玉开心情尚好便跟他搭了话茬。
“这地荒废好久了,重建它做什么?”
宁玉开沉吟半晌,才肯开口,“见过花海里微缩的诛仙台吗?”
我自然是点头确认。
“小的红光流转太漂亮了,所以宗门间开了个会,决定重建诛仙台,让大的也亮起来。”话一说完,宁玉开拿余光瞥了我一眼,毫不掩藏其中的不屑。
我拿两个鼻孔出气,狠狠地“哼”了一声,继续跟在他身后端茶倒水。
十四
宁玉开要北上回宗门开会汇报工程进度,我想溜,可惜被他抓了个现行,只能临时打包了行李跟着他一起上路。
我坐不了长途马车,晃晃悠悠得我想吐,我实在忍不住,掀开帘子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一干二净,翻过身来在位置上狼狈地缩成一团。
宁玉开关切地近身询问:“你难受?”
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嘴巴里又酸又苦。
宁玉开唤停马车,叫人牵来两匹骏马,他问我:“骑马会不会好受一些?”
那肯定的,没跟他客气,我拿走鞭子就上了马,问他是不是顺着这条路跑?
见他点了头,我一夹马肚就横冲出去。马蹄破开沉静的空气,疾驰穿过绿荫,逃脱那狭小摇晃的空间,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另一路哒哒的马蹄声跟近,我勒马回身去望,只看见宁玉开扯着缰绳一步步朝我靠近,和煦日光在他轮廓边缘度度了一层模糊的光。
没有人说话,又好似心有灵犀,我和他各自执鞭策马赛跑,他总在我前面,不远不近,好似伸手就能够着的距离,但真当我往前伸手,摸到的又是一团破开的泡沫。
“宁玉开!”我喊他。
他停了下来,很悠闲地回头看我,他的马原地踏了两下留下短而急促的嘶鸣,宁玉开开口问:“嗯?”
我说我渴。
宁玉开愣了一下,低头解开腰间的水囊抛给我。
水是温热的,甜的。我仰头喝了大半,眯着眼在余光里看见他喉结动了动,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和窘迫,他转身去看远方的苍空白云,留给我一个背影。
十五
我给杨四茶修书信:我已安全抵达她偶像之老巢,勿羡勿念。
我想着杨四茶羡慕嫉妒跳脚的模样,心情顿时好得乐开了花,在床上扭曲了好一会儿才有困意袭来。
一阵香扑鼻而来,害得我呛了一鼻子,心中总疑惑在哪里闻过类似的味道,几经思索验证,我想到了花海酒楼的天字二号房,在那里我闻到了一模一样的安眠香。
我披了外衣走到香炉前,脑海里过于平静,只想坐在原地发呆。
开门声打破一室的平静,宁玉开合上门,疑惑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连轴转伺候他好几个月,替他宽衣解带几乎成了我的本能,我接了他的衣裳一一挂好,问他:“你最近有心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宁玉开视线落在我身上。
“心事重,才点安眠香助眠。在工地监工时,你没用过这种香。”我答道。
宁玉开不以为意,他提起茶壶走到香炉前,浇灭了缕缕轻烟,“宗门里的习惯罢了,这香助眠是真,有害思绪也是真,你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