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 章 狐狸7-10
七
将醒未醒时,我费劲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胖橘压在我的胸口,它正低头舔着毛。
它发现我醒了,睁圆了眼睛盯住我,尾巴往里缩了缩蓄力纵身跳跃跑出了屋子。它这一跳差点取我性命,我嚎了一声揉着胸口坐起来。
胖橘去而复返,杨四茶跟在它后面走进了房间,她把一碗粥放到我床头,又仔细剥开了鸡蛋递给我。
“你都二十几年没生过病了,少见,太少见了。”杨四茶说。
白水煮蛋,粥里一点盐都没有,我低着头悄悄抱怨了句,“吃着没味儿。”
杨四茶耳朵尖,这么小的声音都被她听了个完整,她又是个敏感多疑记仇的,当下把鸡蛋拿了回去将蛋白吃了干净,给我留下噎人的蛋黄。
“盐罐子早让你掏空了,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杨四茶数落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饶是她砸门的声音太大,我还是听见了她吃太快被蛋白噎住的声音,我压不住唇角,笑着吃下手里的蛋黄。
得,我也噎着了。
杨四茶听见了动静,躲门外面笑太大声。很好,我听见了。
晚饭是我烧的,杨四茶心心念念喝鸡汤,但是她不敢杀生,千盼万盼盼着我这个杀神回了家,她蹲在旁边看我杀鸡,口水快汇成一条波澜壮阔的河。
吃饱喝足,杨四茶去在院里撸猫,一边撸一边数水池子里的鱼,数了有两遍,杨四茶叹了一口气,冲屋里喊我,让我给大猫儿补货。
我一边收拾厨房,一边看着屋外无忧无虑的傻女人和傻猫,无奈地应了声,“晓得了。”
八
我把狐狸精那颗小金珠子交给杨四茶,杨四茶捏在手里仔细瞧了瞧,她说:“这是假的。”
四个字,但凡是这院子里长了耳朵的都定住了身子,目光一齐聚集到杨四茶手里那一颗小而亮的金珠子上。
金珠到手当天我就验过货,此后贴身放着,如果能有机会被人调包,只有狐狸精脱不了嫌疑。
杨四茶把金珠捏在手心里,两手托腮,悠闲地看着我,笑声里夹杂着嘲弄,“哎呀呀,你栽一只狐狸手里了。”
“笑屁,我去给你找回来就是了。”我伸手去夺她手里的假珠子,想挣回点面子,交手两三个回合没分出个胜负。我二人绊倒椅子重心不稳,两人都往地上摔,我担心杨四茶磕到脑袋,情急之下用手护着她的后脑。
我手摔得疼,杨四茶倒在地上,两手撑着我胸口避免我和她靠得太近,我调整姿势从地上囫囵爬起来,低着头整理衣服,红着脸嘟囔着道歉。
口哨滚落到地上,杨四茶捡起口哨放到我手里,什么话也没说,拍拍我的肩往外走。
大橘见状几步跟上杨四茶,跳进她怀里,趴在她的肩头。
我明显感觉到,那只猫又在瞪着我了。
九
月亮藏在云里,我蹲在屋顶,借着卫队离开的空隙,跃身落地翻窗进了房间。
狐狸变得更漂亮了,锦衣华服瑰丽衣裳只配衬托她的美貌,烛火雀跃照亮宽阔的房间,她一个人卧在贵妃榻里,神情慵懒。
听见了动静,狐狸从贵妃榻上坐起来,动着耳朵听动静,一声轻笑,她将认了出来,“小郎君?”
她的眼睛蒙着一层纱,透过那层纱,我看见了一双美丽但无神的眼睛,她瞎了。
“是你吗?”狐狸惊喜地问,她站到地上,两只手摸索着往前走,耳朵每时每刻都在捕捉动静。
狐狸朝我走来,我握手成拳抵在狐狸胸口,狐狸被迫停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
两人离得近,呼吸交错在一起,我闻到隐秘的花香。
狐狸感受到了呼吸间气流的变化,抬起手,金银手镯向后落在白皙手腕上,狐狸笑着炫耀:“我每日都泡玫瑰浴,染的玫瑰香,好闻吗?”
“好闻。”我没吝惜这点赞叹。
狐狸听完更加开心了,手臂张开转了几个圈,身上的首饰叮当作响,她又转回了贵妃榻前,坐下,仰着头看着我的方向。
烛光像在她身上披了一层微光,声音诱人,她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拿东西。”我站在原地,打量上下左右寻找可疑的地方。
狐狸一手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疑惑着问:“寻你那匹千里马吗?它载着我一路往西,跑到京城,冲撞了天子御驾,被处死了。”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恨这狐狸害死了一匹马,“你掉包了金珠,把真货还给我。”
“不是找马的呀,白害我这些日子提心吊胆,担心你上门寻仇。”狐狸拍拍胸脯安抚自己,又伸出食指勾了两下,半是挑衅半是勾引道,“找珠子呀?就在我这。”
狐狸招来一阵风,支使气流把我推搡到了她的跟前。
狐狸指甲长了,轻轻刮搡我的下巴,“一个人渡情劫会害怕,你陪陪我,劫难终了,我就把金珠还给你。”
狐狸与我额头相贴,一刹那,我窥见了她怨苦交织的命运,那像一张巨大的过于细密的网,压抑得我无法喘息。
我咬着后槽牙保持清明,我问狐狸:“湮灭七情六欲要吃这么多的苦,你为什么要成仙。”
狐狸沉默着,像在思索,她也不知道答案。
十
狐狸抢走了我的眼睛。
长明宫灯不分日夜地燃烧,温暖烛火构成一个我逃不出去的结界,我被狐狸困在寝宫里,代替她做一个瞎子,做笼中的金丝雀,做别人的榻上之欢。
重归寂静时,能陪伴我的只有怀中的口哨,我吹响曲子,求杨四茶接我回家。
总是没有回应。
焦躁,不安,愤怒。
我开始破坏触手能及的一切东西,撕碎了书,扯下窗帘帷幔,我摸索着到了一座灯前,新落下的烛泪烫伤了我的手。
我踢翻了灯架,灰尘应声翻腾,火焰呼啸着上窜。
我往宫门外走,明明我已摸到了门框,但再往前一步,我又跌回那张泛着玫瑰香的软床之上。
一切恢复原样。
门外有宫人唱着名,狐狸的情劫又来了,我感受到男人的动作,他宽衣解带,取掉束发的簪,温声细语地说着话,爬上了床。
他的身体散着热度令我作呕,亲吻从眉心一路往下,他捏住我的腕,叮当镯子发出清脆的响。
在这日复一日沉沦绝望的折辱里,我的尊严被他踩在脚底反复碾碎。
一个又一个“杀”字从我的意识深处浮起,笔划扭曲层层叠叠占领了我脑袋里的所有空间,我已无法思考其他的东西。
男人在我身上回味余韵,我伸手摸到了发簪。
一声沉闷的响,开出了灿烂的花。
我把男人从床上踢下去,整理凌乱的衣裳,黏腻的液体铺成一条长毯,我顺着毯子走到了门前,恐惧在心里翻腾,我咬牙握紧了簪子,打开了门。
大片的光扑进眼底。
我一时难以适应视觉,反胃感袭上心头,我跑到角落里俯身呕吐,后劲之大差点让我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快没了半条命我才缓过劲。
回头看,火蛇从地底升起,吞没金屋玉宅琉璃宫殿。
我摸出口哨,还未吹响,一件披风被盖到我背上。
我还没脱离精神紧绷的状态,反手一推,整个人弹跳起来,握紧簪子转身防卫。
是杨四茶,她的手被簪子划破,血很快渗出来染红了袖子。
我慌了,扔掉簪子靠近她,摸出金疮药替她处理伤口,伤口鲜血淋漓,我一直重复着对不起。
话说多了,委屈感将我淹没,视线模糊,我擦了又擦,怎么也拭不完眼泪。
杨四茶摸着我的头发,轻声安慰:“没事儿,不咋疼,别哭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鼻涕和泪混在一起,我哽咽哭诉,难以说出完整的句子,“我等了你那么久……你怎么才来…”
杨四茶把我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揉着我的发,在她的一遍遍安抚里,我逐渐停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