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想被击
中午放学后，可凤依旧走路回家，走到半路忽然天空响起一阵阵巨大的雷声，不一会儿就下起倾盆大雨。她没有带伞，幸好附近有村庄。 她飞奔到路边一户人家屋檐下避雨。
雨下得很急，很大。足足下了几个小时，直到下午才慢慢小了。可凤见屋旁有芭蕉树，就走上前去摘了一片芭蕉叶做伞顶在头上，继续赶路。
可凤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让她高兴的是，爸妈都在家里，妈妈在厨房里洗菜。她顾不上进睡房换被雨淋湿的衣服，赶紧把书包放好，就快 步进厨房帮妈妈洗锅，帮妈妈炒菜。
菜很快做好了，虽然只有西红柿鸡蛋汤和一个炒空心菜。但可凤只要和爸妈一起吃饭，不论吃什么都觉得美味。
吃完晚饭，可凤主动收拾碗筷，洗净放好，饭桌也擦得非常洁净。
忙完家务，她看见爸妈都坐在沙发上说话。很难得见到爸妈都一起在家里，她心里很高兴，赶紧拿杯子泡茶给爸妈喝。
“爸爸，妈妈，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可凤拿张凳子坐到爸妈对面，欢喜又带些胆怯地对父母说。
“什么事？”妈妈望了可凤一眼，目光冷漠，语气冰冷地问道。
“县一中举行辩论赛，特地给我们学校发了邀请函。我们校教导主任，也就是我们的班主任让我去参加。”可凤尽量用简单易明白的话语 向父母汇报，言语里充满期待“去参赛坐车，吃住费用都是学校出的， 只是要求穿校服去。我没有校服，我想买一套校服。”
“你比赢了又能怎样？有钱奖？还是能当官？”妈妈没让可凤说完就不耐烦地反问。
可凤知道父母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一直都觉得她是女孩子，读书成绩再好也没用，长大了就嫁去别人家了。所以尽管她从小学习成绩 优秀，参加学校举办的各种比赛经常第一，第二名，可她每次把奖状拿 回来，父母都不看一眼。不过她两个大姐嫁了，三姐去了打工。父母确 实孤独，所以她能理解父母的冷漠。可这一次她很想去参加比赛，所以 想尽力说服父母，帮她买一套校服。
“妈妈，我们老师说这次是县里举办的比赛，意义很大的。我马上就要初中毕业了，如果我赢了，对我考重点高中都会有帮助的。”可凤 试图说服妈妈。
“唉——”她爸爸重重地叹息一声道“可凤，你是女孩子。你就是读大学也是女的，长大了就要嫁出去的。我现在快七十岁了，挖地都没 力气了。你的学费还是你三姐寄回来的，你应该知道你三姐比你大八岁， 你今年十六岁，你三姐就二十四岁了。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你再要你 三姐打工供你读书，你三姐就真的嫁不出了。我们家就更让村里人看笑 话了。”她爸爸说到这里，又重重地长叹一口气，表情非常伤心。
“你三姐读书也很厉害，为了供你读书，她读到初三，连考试都没有参加，就跟别人出去广州打工了。”妈妈严厉地说：“女孩子读书再好都没用的，你三姐读书可以，长得又好看，我和你爸想让她嫁在我们村 里。结果家里条件好的，都嫌我们家全是女儿，人家宁愿娶没读书长得 丑，但是家里有哥哥或弟弟的女孩。”
“妈”可凤还想说什么，但知道三姐为她做出的牺牲，心里难过得不知说什么。
“不是我和你爸不支持你，家里情况你自己知道。”妈妈继续说“你再读高中，大学。等你读完书你三姐就老了，就是你读了大学你还是嫁 不到好人家。条件好的人还是会嫌弃你家里没哥哥没弟弟，别人都不会 肯娶你的。”
“可凤呀。爸爸认命了。你也认命吧。”爸爸哭丧着脸，起身快步走进他的睡房，接着“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你十六岁了，自己好好想想，该不该再让你三姐继续打工供你读书？”她妈妈冷冷地说着就往屋外走，紧接着是关大门声与远走的脚步声。
整个屋子顿时变得非常寂静。
可凤望望紧闭的大门，耳边重复地响起她妈妈刚才说的话。泪水不知什么时候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她默默地走进自己的睡房，脱下鞋子与还 湿的外衣躺到床上。
不一会儿，隔壁睡房就传出她爸爸如泣如诉的哭唱声。她也很想哭，可是她不敢哭出声音。她爸爸那撕心凄凉的哭唱声，已经很让邻居心烦 了，她不想再增添哭声给邻居增加干扰，只能躲进被窝里轻声抽泣。
“可凤，可凤。”
可凤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她。声音很熟悉，她努力睁开双眼，感觉眼前的人影在晃动，不过她看出了是同村同班的同学黄海琴。
她想起床与同学打招呼，当她用手去撑起身体时感觉全身酸软，四肢无 力地又倒到床上了。
“海琴。”可凤只得用微弱的声音与同学打招呼，“你是来约我一起走路去上学吗？”
海琴见可凤睡得迷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呀，睡糊涂了，今天星期一啦，现在已经是星期一中午一点多了。”
“啊！”可凤听了大吃一惊“我怎么睡到现在？”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和太阳穴，努力地回忆着星期六回家的情景。慢慢地星期六晚 上，她和父母谈话的情形一幕一幕地在她的脑海里倒演着。
她才回想起自己那天晚上进睡房哭着哭着，不知何时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
“可凤，班主任今早看你没去上课，猜你是星期六回家路上下大雨淋湿身感冒了。老师不放心你，特地让我回来你家看看你。”海琴见可凤一身疲倦，满脸忧愁的样子，以为可凤害怕老师责怪，就赶紧安慰着说：“你不用担心啦，老师知道你学习最积极最自觉的，你没去上学肯定 事出有因，你看……”海琴说到这，把她手上拿着的小布袋子装的东西拿出来给可凤看“可凤，这是班主任去药铺买的姜枣茶，还有炼乳。班主 任说感冒受寒了冲杯姜枣茶喝，再冲杯炼乳补充能量，很快就康复了。”
可凤知道自己昏睡其实不是因为感冒，可能是太伤心了。那晚她父母的话，让她深深地感觉到了她读书给三姐带来的伤害。她很想读书， 可是想到三姐所付出，又感到深深地愧疚，左右为难的抉择让她陷入了 迷茫。她是个要强的女孩，再苦再难，她自己吞咽，从不和别人倾诉。
在老师和同学面前，她一直都是热爱学习，开朗，活泼快乐的女孩。“海琴，我只是着凉了，没啥事。”可凤不想让老师担心，但又不想说出实情，找了个轻松的理由。
海琴没让可凤说下去，打断了可凤的话“好了，你呀，就是太善解人意，太客气，也太节省，学校离家里那么远，坐车才一块钱你都舍不 得。我们帮你出钱，你又不肯。有骑单车回家的同学要搭你回，你也不 肯。平时同学们磨破嘴皮请你吃点东西，你非要帮人家洗衣，扫地，搞 卫生作回报。大家对你是没脾气。”
“海琴，我。”可凤想说什么？又被海琴打住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自尊心强。小学一年级我和你是同学，我太了解你了”海琴温柔地说着可凤，语气中有喜爱，也有心疼“你什 么都不用说了，我去给你泡姜枣茶给你喝，还要冲杯炼乳给你。这是老 师交给我的任务，你可要配合。让我完成任务，我也要做个好学生”海 琴说着就拆开她手中那盒姜枣茶，从里面拿出一小包，还拿着一瓶玻璃 瓶装着的炼乳走去可凤家的厨房，在碗柜里拿了两个碗，一个倒上姜枣 茶，一个从玻璃瓶里倒出适量炼乳。然后走去客厅里在餐桌旁拿起热水 瓶倒热水分别冲两个碗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第一个手捧一个碗走进可凤 睡房，把一碗先放梳妆台上，另一碗捧到可凤面前，用一只手搀扶起正 在爬着要起床的可凤。
可凤缓缓地坐在床上，她看见海琴如此热情，她不敢再推脱，接过海琴递给她的药喝了，然后海琴又把另一碗炼乳递给她，她也顺从地接 过来喝了。
海琴见可凤如此“听话”，高兴地笑了。
“海琴，谢谢你。”可凤喝了那碗药和一碗炼乳，顿时感觉整个人有热量，有力气了。她见海琴欢笑地看着她，于是就把心里的烦恼压下 去，努力地露出微笑对海琴说：“麻烦你帮我谢谢班主任。”
“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的感谢带去给老师”海琴喜悦地说：班主任让我转告你，让你好好休息几天，等身体全恢复了才去上学。就是要求 你记得把药和炼乳吃了。
“好的，谢谢。”可凤感激得几乎流下热泪。
“我要去上学了，你照顾好自己，不用急着上学，先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学校伙食较差，你在家里康复快些。”海琴细心地交代着可凤“上次我淋雨感冒了，全身没力，我妈用姜葱烧水给我洗澡，两天就好了。 你一会也用姜葱烧水洗个澡试试。”
“好的。”可凤点头说
“那我走了。”海琴重复着对可凤说：“你要记得吃药，不用急着上学。”
“好，我遵你命令。”可凤微笑着回答。
两人相视而笑，海琴朝可凤摇手表示告别转身走了。
目送海琴走了，可凤耳边又响起星期六晚上她爸爸妈妈的话，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那晚的情形。顿时，一阵阵痛楚与心酸涌上心头，泪水 不听话地涌出来。她躺在床上，头靠着墙，默默地流泪，陷入了无奈与 沉思中。
天色变黑了，可凤才爬起床来。擦掉脸上、眼里的泪水，把头发梳好，就去烧水，煮饭，喂鸡，打扫家里卫生。
爸爸和妈妈都回家了，她一如既往地喊：“爸爸，妈妈。”
然后把爸爸带回来的菜洗干净，和往常一样她烧火让妈妈炒菜，饭菜做好了，又帮爸妈盛饭，一起吃饭。其间她爸妈都不说话，
她也没再说什么。直到吃过晚饭，她把碗筷收拾好，照常帮爸妈各倒一 杯茶，这才坐在爸妈对面，细声细气地说：“爸爸，妈妈。我想和你们聊一下可以吗？”
爸妈听了，两人对视了一下，却没说话。
“爸爸，妈妈，这两天我想明白了，我决定退学不去读了。”可凤心平气静地说：“妈妈说得对，我不能只顾我自己耽误了三姐。我已经十 六岁了，我应该自立了。”
爸爸听后，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妈妈的表情也很难过，停了一会才说“凤儿，你恨我和你爸也没办法，谁叫你投胎不投好？要做我们的女儿？我怀你四个月时胎动，就知 道是女孩，我本不想生你下来，可是没打胎药。我知道把你生下来是让 你受苦的，我吃过跌打药，可是没有把你打下来。我儿子生不到，你是女儿喝跌打药都打你不下来。你就是注定命运的。”
可凤听了，立刻起身走到妈妈身旁，双手搂住妈妈的脖子，流着泪说“妈妈，我怎么会恨你和爸爸呢？我只是遗憾我是女儿身，让你们失 望了。我一直想努力读书，长大可以有好工作，那样我就可以好好地给 你们养老。可是我没有为三姐着想，害得三姐为了挣钱供我读书没能成家。”
“要不，你去做别人的女儿吧？谁能供你读书？你就做谁的女儿？”她爸爸忽然对她说。
可凤听了，眼泪嗖地就直流。
“爸爸，我只做你和妈妈的女儿！”可凤泪流满面，哽咽着说“爸，妈。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读书了，我去打工，我可以先打几年工挣点钱， 我才十六岁。我打几年工存点钱我再去学艺，很多人因家里困难退学去打工，人家边打工边学艺。一样能做一番事业。我边打工边自学，我相 信只要我努力，不放弃学业。我一样可以实现我自己的梦想的。”
“你去哪里打工？你跟谁去？现在是四月初，村里没有打工的人回来？”她爸爸担忧地说。
可凤见父母同意她退学打工，心里立刻舒畅些了。她胸有成竹地说 ：
“爸，妈，你们放心，我有三姐的地址，先去东莞找三姐，我不怕苦不 怕累，就是去帮人家扫地，搞卫生，洗碗筷也好，只要有正经工作就可 以了。我会好好做的。”
“你是小女孩，听说现在大城市很多有钱人专找刚出去打工，长得靓的小女孩做小老婆。我们村里有户姓黄人家的女儿，贪钱做有钱人小 老婆，只做两年被人家老婆知道了，人家老婆出钱请人把她脚都打断 了。”妈妈严厉地说“我警告你，你可不许贪人家的钱！在外面打工不 许谈男人，我们家没有男孩，你不许嫁远了。否则我不会去你家，不会认你的。”
“爸，妈，我向你们保证，我只专心打工挣钱，不谈婚。如果我要谈婚，一定先告诉你们，经过你们同意，我才谈，我保证。”可凤很诚 恳地对父母说。
父母听可凤这么说，加上她从小也很听话，所以就不再说什么了。
可凤终于可以和父母统一思想，一起平静地聊天，直到深夜才进睡房。
她回想起班主任老师对她的关爱，拿起笔与纸，给老师写了一封信。
第二天一早，可凤就起床了。她手脚利索地做好早饭，和父母一起吃完早餐，家里家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准备了几套换洗衣服，以 及一些书籍，跟爸爸要了五十块钱，告别父母，踏上南下打工的路途。
可凤背起行李，思绪万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是多么舍不得离开熟悉的家乡，离开熟悉的亲人、同学、老师还有童年的玩伴啊！
在家乡那个简陋的小站，可凤买了一张最便宜的火车票。火车启动了，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一草一木，渐渐远去，模糊
前方等待可凤的，将会是怎样的人生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