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比赛
对上他的目光,纯稚心中先是惊喜,随后听清了他的话,又变得窘迫了起来——别人不知道,可他却是明了,自己会骑马……
不过还不待她回答,人群中便有声音替她响起。
“沈大人可太偏心了,不会骑马的可不只孟小姐一位,我们的状元郎也在等着寻老师呢。”
纯稚循声望去,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郎。身着红色套白底的骑装,佩有金玉齐鸣的护胸,长发也是用金线裹边的红丝带系作马尾,身后背着雕花弯弓,整个人处在众星捧月的位置,傲慢的眼神从远处直直地就射了过来。
那女子恐怕就是宫里的文乐公主了——她的眼神并非是看向纯稚,而是带着一股调皮挑衅之感,直视着沈行之——望着那眼里满溢的情谊,纯稚心里顿时有了丝难言的憋闷。
纯稚并不了解其中的故事,但周围受邀而来的贵族官宦们却是已经准备好看戏。
文乐公主正是当初孟丞相随口提到的,沈行之的一朵皇室桃花。
公主当年不过十三的年华,便早熟地喜欢上了沈行之,只是年少气傲,被沈行之搁置之后也赌气不去找他,谁料这人转眼便参军去了。如今一晃六年过去,众人都以为公主早就忘记了当初的懵懂之情,没想到沈行之回宫后,她却立马又牵动了情思,连陛下物色好的亲事都给推了,缠了沈行之已经足有一月。
此次的宴会也是公主半是邀约半是强迫着沈行之来的,不然,沈行之虽然年纪与他们也大致能算是同一辈,可日常打交道的却都是他们父亲甚至爷爷一辈去了,在这样的场合里是玩不来的。
而公主强邀沈行之的原因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沈行之不喜欢自己,无非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深。既然她的柔情打不动他,那便展现出自己飒爽的一面,让他明白她不是等闲的女子,自然便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总之这次她绝对不会再学着像之前一样,傻兮兮地放手了!
了解这一层关系后,即使纯稚当真称得上绝色动人,在场的各位却明白,沈行之这样不顾礼仪的邀约,不过是在躲避公主今日的纠缠罢了。只是可怜了孟小姐,无辜作了这中间挨刀子的人物。
纯稚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凭着一股直觉察觉出那女子和沈行之的纠葛不浅,想到父亲说的那位公主,内心憋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见到沈行之的惊喜雀跃便也消失不见。
她抬眼望向沈行之,他依然不减笑意,眼底却露出了丝丝的不耐烦,不过却是转瞬即逝。回过身,他对着那边的公主道:“不知公主想要如何安排?”
公主悄悄捏紧了拳头,他虽然是有礼有节,可她就是受不了他的有礼有节!赌气地看着他,公主指出了角落中去年新进的状元郎,如今的翰林学士尚澜道:“反正让大家出来都是玩的,不如今日我们玩些新鲜的。你毕竟是个男人,便由你来教状元骑马,我教孟小姐,一个时辰后,看谁教的效果好谁就算赢,如何?”
顺着她的一指,人群自动避让,角落里的尚澜一下便显眼出来。
他身着朴素的青色衣衫,头发恭谨严顺地梳于脑后,虽然没甚装饰,却有浓厚的书卷、君子之气傍身。身为豫国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他本是少有的青年才俊,此刻却因为这样的事情在众人面前出了风头。
尚澜本人显然也没料想到会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他是圣上钦点的状元,自有读书人的一股傲气在,奈何出身贫寒,在这宦海的沉浮里少不了几分自卑。原本公主的邀约,他是奔着机遇来的,没想到不仅丝毫不受众人重视,反倒还有了眼前近似于羞辱的一幕……可最后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尚澜只能是走出一步,恭敬地向公主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的服从。
尚澜的沉默弯腰让纯稚心情复杂,不忍如此地皱起了眉头。依靠自己的学识获得如今地位的他,本该是受人尊敬的对象……她想替他说话,奈何自己也是局中人,且她也并不善于应付眼前的场面。
不过好在她是丞相之女,周围的官宦子女敢无视状元郎,却不敢真任由公主胡闹,怠慢到相女,否则家中长辈知道了,也定是要罚自己不懂事的。
但公主这边他们也不敢拂了她的意,于是一个个的便都在纯稚开口前去缓和气氛。“公主这主意好啊,正好我们这里不会骑马的多了,趁着今日,大家都一起学会了最好。”开口的是礼部尚书之子,连钧。
众人都附和,侍郎之子伍尚荣也道:“是啊,我先来挑个徒弟,我和我伍姐姐一组,我们姐弟同心,拔个头筹也好!”伍姐姐是指伍尚雅,和伍尚荣是亲姐弟。
“我和奕叶妹妹一组!”
……
一时间,众口纷纭,好一阵嘈杂后,大家才分好了自己的组。文乐公主看一眼沈行之:“那好,我们今日就看谁教出的徒弟最好。拿到第一的,赏一幅我父皇的字画,还可以问所有人一个问题,问题必须如实回答,若是发现作假,我非罚他五十大板!。”
众人都起哄赞同公主的提议,纯稚终究是被迫参与了进来。
沈行之沉默着不再言语,只是路过她时,刻意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不用委屈自己。”
纯稚回身去看他,便只见到他的背影,在向状元尚澜而去。
文乐公主微笑着来到她的身边,亲切的模样与方才和沈行之对峙时完全不同:“依凡,我这样叫你你应该不介意吧?”
纯稚勉强地笑着:“不介意……”她不傻,完全看得出公主对沈行之的企图,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不同于她对沈行之的望而却步,公主对他已经是大张旗鼓,势在必得。
“我听说是行之接你回来的,途中出了点意外,你们在路上朝夕相处了半月有余?”
纯稚面色一顿,含糊地道:“路上多亏有沈参将照顾……”不明白她问这些是何用意,却也直觉不是什么善意。
公主还是笑得和蔼可亲,说出的话却已经不再对味:“你是丞相之女,行之照顾你是应该的,他倒是对谁都如此周到,孟小姐可别上他的当才好。”
捏住袖子的手紧了一紧,她是在劝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吗……
公主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马鞭:“好了,我们先去练习吧,你只要听我的话,骑马还是很简单的。我们今天可是必须要赢了沈行之才行,你可要加把劲啊。”
纯稚心中苦涩,却也只能点头称是。
教学的过程倒也还好,纯稚本来就会骑马,稍微应付一下公主的要求还是简单,更主要的是公主本身也八面玲珑,若非是刻意展示敌意,没有人会在她身边感到不自在。
就是这样一位热情、大方,进退有据的公主,真的会有人不喜欢她吗……
沈行之就在他们不远处,可纯稚却没有勇气去看他一眼。
一个时辰的光阴很快就过去了,公主招呼着他们这些“学徒”在空旷的草地里一字排开,中间零星地架了几个障碍物。“谁先通过木栏到达那棵树下面谁就算赢!”公主指着远处的一棵树道。
参与比赛的一共有六人,除了尚澜之外都是些女子,尚澜感到有些无地自处。纯稚理解他的处境,却也无能为力。
比赛开始的声音响起,大家都开始骑着马往目的地赶,其中有有人的马,还没走过十米就不受控制地走偏,还有大部分则是死活越不过障碍。纯稚虽然有意放水,佯装着不会骑马,却实在难装出样子,很快还是领先了别人一大截。
纯稚犹豫着,知道不能这样顺利地到达目的地,有意让马儿稍微偏离一些轨迹,没想到如此之后没一会儿,身后竟然有人追赶了上来。是尚澜。
他僵直着身子坐在马背上,马儿虽然跑得很快,但纯稚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它已经快要不受他的控制。纯稚担心他,便顾不得自己“不会骑马”,驾马赶了上去。
“尚学士!你放松一些,不然马儿会越来越不受控制,你会有危险的!”
尚澜一心与身下的马匹做着斗争,即使一开始听到了身后纯稚的马蹄声,却也自动忽略掉了。此刻纯稚突然出声,反而让他受了一惊,慌乱间是要从马上摔倒的姿态。
纯稚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急忙冲上前去,将他的身子又顶了回去。
这一幕放在远处围观的人眼里,就像是两马相撞了一般,众人都在惊呼:“快看!孟小姐和尚学士的马撞到了!”好在之后二人的马很快便又分开,而二人也算“勉强”稳住了身形,大家也才轻舒了一口气,讨论的声音又络绎不绝了起来。
“孟小姐和尚学士倒真有些天赋……”
沈行之默默地看着她和尚澜一切,眼神沉得厉害,却是默不作声。
而这边,尚澜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之后,也是对着纯稚说了声:“多谢小姐……”
纯稚笑着:“不必客气。其实我骗了你们,我会骑马,你不要告诉他们。”
尚澜答应了她,她又嘱咐了一些:“你放松一些,不用把马夹得太紧,握紧缰绳,找到马的节奏会好受很多。”
尚澜点头嗯了一声,却不知她听没听见。好在纯稚也不在意这些,控制着马慢慢就和他离远了。
最后,虽然纯稚有意控制了马的速度,但尚澜的马在最后偏离了轨道,还是纯稚拿下了第一。可终究是玩闹般的比赛,纯稚心里并不好受。
她和尚澜都下了马往回走,公主这边也带着人向他们的方向过来。
公主看上去十分欢喜雀跃,跳到纯稚身边,得意地看着沈行之:“如何?我和依凡拿到了第一,你们别想赖账。”虽然说的是“你们”,眼里却明显只有沈行之一人。
纯稚低头陪笑,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可沈行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针对的却是她:“孟小姐看上去不像是不会骑马。”
听得此话,周围人心中都暗叹:沈大人看来实在是烦公主得紧了,为了不让她缠着自己,连孟丞相的面子都不给……
纯稚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活动——他本来就知道自己会骑马,却偏偏留到此刻才说……
捏紧衣袖,沈行之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她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强忍下心中的难受,纯稚挪开视线,憋闷地回答:“我……以前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