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主
众人都循声望去，进来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虽然面容看着俊秀儒逸，眼里偶尔间却会飘出几分煞气。
孟丞相和沈行之都同时站起了身，客气地道：“轩王殿下。”
纯稚跟着站在孟丞相的身后，抬眼却见他兴趣盎然地望着自己，有些厌恶这种感觉。
“这位是？”轩王问道。
孟丞相笑着介绍，却并没有让纯稚拜见殿下的意思：“这是小女依凡，今日刚从她母亲那里回来。”
“原来如此。”轩王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望着孟丞相道：“既然已经遇上了，不如小王留下来喝一杯？”
孟丞相也笑着入座：“不胜荣幸。”
轩王拿起一个酒杯，视线转到了沈行之身上，“沈大人可真是青年才俊啊，我听说你在漠北六年，先后五次击退了突厥南伐的大军，用血肉之躯筑起了豫国北方的钢铁长城……”他停顿了一下，为自己斟了杯酒，“可惜，这么勇猛的将士，却被父皇收进了笼子里，让你到这京城做起了小小的提督。”
沈行之低头：“圣上栽培，行之感激还来不及。”
轩王轻笑着摇摇头，举起酒杯：“不过沈大人终究是孟丞相赏识的人，相信丞相不会任由父皇冷落你的。我说得没错吧？孟大人。”
孟丞相微笑不改，轻轻抛回他话里递过来的钩子：“我也不过为人臣子，做不了陛下的主。”
轩王一饮而尽：“孟丞相谦虚了，您若做不了主，我又何必来此？您说呢？”
孟丞相再为他斟上：“微臣糊涂，不解轩王之意。”
轩王拿起酒杯，起身来到沈行之身边，“沈大人是丞相的得意门生，父皇却明升暗降，分明是在有意针对丞相，”众人都看向他，他拍拍沈行之的肩膀，“不过父皇毕竟年迈，有很多事情看不清楚，我却是很怜惜沈大人的才华的，不该如此被埋没……”
虽然在说沈行之，可是他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孟丞相。
沈行之兀自弯了嘴角，并不搭话，这场戏的主角不是自己，他只要听着就好了。
“陛下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我等不敢妄测君心。”孟丞相道。
轩王直起了身，道：“考量？丞相是聪明人，我也没必要再绕这弯子，父皇的考量是什么，难道您还不清楚吗？父皇年事已高，考虑确实不再周全，盲目地将帝国的腐坏归结在丞相身上，我也很为丞相痛心。孟丞相乃国之重臣，别人看不懂，我却是明白，豫国不能没有您呐。”
孟丞相看向他：“轩王的意思是？”
轩王笑得有些疯狂：“很多事情，孟丞相臣子之身确实不好做，但是，或许可以考虑下……让我来帮您？”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虽然向来知道眼前这位轩王殿下的大胆，但是亲耳听见他敢将谋朝篡位之事挂在嘴边，属实也让人另眼相看。
孟丞相有意思地笑了两声，刚想要开口，轩王的目光却是又转移到了纯稚身上。
“哎呀，是本王疏忽了。今日本是孟小姐归家的大好日子，我却是不讨喜的来说这些。今日暂且先不提这事，孟丞相可以好好考虑一番……扫了孟小姐的兴，我先自罚三杯。”
纯稚无措地望着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她不会饮酒，却不知该不该陪他喝。还是孟丞相站起了身，挡下轩王的酒杯：“轩王言重了，小女并不会饮酒，便由我来代她，敬轩王一杯吧。”
轩王没有不肯的理，笑着喝完这一杯，又转到沈行之身边：“我也敬沈大人一杯，以后朝堂之上，还望多有照应了。”
沈行之起身端起酒杯：“轩王抬爱了。”
望着他手里的酒，纯稚心中一紧，眼见着他就要喝酒下肚，终于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沈参将，你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沈行之的动作停在了原地，众人的视线都向她看去，纯稚的目光只在空中和沈行之相对。她不自在地低下头，衣袖因为害羞而被捏得死死的。
到底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抬手倒了一碗茶水：“如此，我便以茶代酒了，轩王见谅。”
轩王回过神来，笑着一饮而尽：“是我不该了，不知道沈大人有伤在身。”
孟丞相坐回座位上，状似无意地感叹道：“唉，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土匪，胆大包天，连朝廷命官也敢伤！”
轩王放下酒杯：“还有这种事？”
孟丞相大致解释了一下路上沈行之和纯稚的遭遇，便道：“我正打算奏明圣上，一定要严办此事。”
轩王看着孟丞相：“一群草莽，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同朝廷作对……听说我那三哥最近动作不小，丞相去找我父皇 怕是要被推诿了。”
丞相看着他：“若是证据确凿，即使是皇上也没有理由袒护皇子。”
轩王笑着：“如此，不如丞相便将此事交由我去办，三哥的事我来也要方便些。”
孟丞相点头：“有劳轩王殿下了。”
轩王心满意足地向众人告辞：“如此，本王便也不久留了，府上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实在是空不出时间……”
孟丞相送他至门外，“那便不留轩王了。”
轩王走后，等待多时的仆人们这才一道一道地将热菜送了进去。
等菜都上好，仆人们尽数退下后，沈行之才问：“丞相打算接受轩王的拉拢？”
孟丞相道：“陛下的九个儿子里，也只有最小的这个轩王敢来拉拢我了。”说罢，慈爱地盛了一勺芙蓉蛋送到纯稚的碗中：“依凡，尝尝这个，也只有水云间做得出这样的滋味了。”纯稚听话地吃下。
一桌子的好菜，三个人吃到了夜幕将许。席间二人都有意避开纯稚，只谈一些家长里短，三人都回忆起了不少年少往事，纯稚听得入迷。
出水云间时，孟丞相突然问道：“行之，你我多年未见，也不知这回你家中可有了贴心的人？”
纯稚的心一下就跳得如同打鼓。沈行之倒是不意外丞相有此一说，坦然道：“久居塞外，倒是没时间去想这些。”
孟丞相投来赞许的目光，却是意味深长地道：“成家立业，还是先成家为好。”
沈行之笑而不答，弯腰送孟丞相上了马车：“行之便送丞相到此处了。”
孟丞相和蔼道：“你身上有伤，路上也小心些。”沈行之点头答应，看二人的马车走在了路上后，这目送二人的马车离去，这才转身进了自己的马车。
这一路上纯稚都没敢去看沈行之的眼神，在马车上却是被自家父亲调笑了：“依凡，我看你对行之印象很好啊，哈哈哈——”
纯稚在马车内窘迫得连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我……”有这么明显吗？
孟丞相倒是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体贴地道：“行之才貌双全，当年连公主都对他芳心暗许。你之前在路上还处处受他照顾，看上他倒也不奇怪。”
纯稚注意力完全被“公主”所吸引，问他：“连公主都被他拒绝了吗？”
孟丞相笑着道：“是啊。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当年向行之表明了心意，他也不予作答，久了后公主便是心高气傲地不愿再主动去见他，这时行之也参军去了。”
纯稚默默地想，自己如何比得上公主……
不同于纯稚的自卑，孟丞相作为长辈和局外人看得却是清楚——沈行之对自己的女儿，虽然并没有表态，却是丝毫不同于当年对公主的漠视和不理睬。不过毕竟是小辈的事，他并不打算过多插手。他所求不过是稚儿能够幸福此生罢了。他贵为丞相，只护纯稚一人也该够了。
“行之确实是个好归宿，你们若是两情相悦也未尝不可。”他鼓励道。
纯稚这时候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强撑着微笑道：“我没那个意思，还是以后再说吧……”
回到府中，纯稚再见到沈行之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她在府中的日子一直过得闲淡如水，但终究是丞相之女，每日里总是不断有官员子女、皇宫贵女的邀约送到，她连着拒绝了一个月，终于还是抵不住各家的热情，答应了出丞相府。
已是入夏的季节，发出邀请的是宫里的文乐公主，她求着皇帝，开放了小片御猎园区，邀请了不少人一起骑马射箭。
射箭纯稚并不会，但公主的贴身女婢却是亲自上门劝说，说只是去当场夏游踏青也是可以的，不必非要射箭。看人都邀请到家里来了，纯稚才迫不得已接受了邀请。
这一个月来，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额前的都已经到了额心的位置，快可以遮住整个额头了。由于是去夏游骑马，戴假发实在是过于闷热和束缚，侍女们就想办法给她做了个轻薄的粉纱头披，露出额前一点黑发，用细白绢花别戴在头上，再加点华贵却不失雅致的珠宝点缀，配以头披上绣有的金边花纹，倒是美得别致，丝毫不失相女的身份。
衣着上为了搭配这头披，侍女也是选了一身素粉偏白的纱衣给纯稚。因为还要骑马，所以是略带中性的款式，只些微佩了些装饰物，没想到意外地贴合头披的造型。丫鬟们都称纯稚好似古诗里吟的山鬼一般，灵活清动，暗含神秘皎洁。
纯稚只当她们是过分奉承了。
虽然御猎园有自己的马场，但纯稚也是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大家的座驾都是自己带来的。下了马车，众人都先是惊叹于丞相之女的绝色姿容，好半晌后才有人问道：“孟小姐怎么没牵马过来？不会骑马吗？”
纯稚本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先前还被众人用目光如此审视了良久，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便也不解释自己是忘带了，只顺着他的话一个劲地点头。
只是这边刚回应完，抬头就见到了沈行之。
他眉眼含笑，带着丝戏谑：“不如我来教孟小姐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