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斩断快乐
深秋的夜里,已经有些凉意,偶尔吹过的轻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以及身上的衣袂。我问桃花冷不冷,她笑着摇摇头,然后撩开长腿向那条卖羊肉串的胡同跑去。
见她如同一头小鹿,脚步欢快而轻盈,我的脚下也不由得跟着轻快起来。
我们很快进入胡同,来到一家烧烤摊子前,这里的烤羊肉串远处驰名,味道相当正宗。
从火上拎起的肉串,还冒着烟儿,很是烫嘴,我们却狼吞虎咽,任由肉汁在嘴里翻滚,就像原始的野兽一样。
我一个大老爷们自然显得正常,但桃花这种千娇百媚的美女,居然也是吃相凶猛,倒是引起了邻桌一些客人的侧目。
面对那些讶异的目光,桃花视若无睹,仍然我行我素。
刚开始是我一个人喝酒,后来她突然伸过手来,抢过我的酒杯咕噜咕噜直灌。
一瓶,两瓶,三瓶,空酒瓶陆续瘫倒在我们的脚边。
桃花一只手还吊着绷带,这种轻伤不下火线的强悍作风,很多男人也是自愧不如,大家纷纷向桃花行注目礼,以示钦佩。
摊主是个新疆小伙子,他在烤架前双手忙个不停,脸上被炭火映得通红,兴奋的神情一览无遗。
这家摊子生意确实很不错。
看到我拿着已经凉透的肉串放到火炉上加热,新疆小伙指了指坐在那里的桃花,忽然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问我:“她是你的情人?”
闻言,我忍不住去看桃花,见她抿着嘴偷乐,却目光烔烔盯着我,似乎想看我如何应付这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这下子真尴尬了,承认桃花是情人,那我未免显得过于厚颜无耻,何况人家桃就在现场盯着,几乎很难舞弊。但要是予以否认,我也会很没面子。
看到新疆小伙还在等着回复,我灵机一动,趁着酒兴开口哼唱起来:“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新疆小伙急忙制止道:“兄弟,停下来,别唱,我有情人的!”
其他客人注意力放在吃喝上,但桃花一直留意着我们,听到新疆小伙的话后,她顿时笑得前俯后仰,差点直不起腰来。
“她一直看着你,是你的情人?”
我本以为化解了一场尴尬,没想到新疆小伙非常著,最后仍然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了我,真恨不得踹丫一脚。
不过这回重点落在桃花头上,我估计她也会尴尬,却见她离开座位,走过来笑呵呵的问新疆小伙子:“你有情人了?她漂亮吧? ”
小伙子使劲地点头:“漂亮!漂亮!眼睛像葡萄,脸蛋像苹果!”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冒出一句:“我爱吃葡萄和苹果! ”
我和桃花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
看她笑得浑身都颤颤的,我突然想起《聊斋》里面的狐女婴宁,娇憨天真,一生爱笑,坐在树上由于大笑而摔了下来,跟桃花还真挺像。
婴宁遇到深爱她的王生,相夫教子,一生得以善终。
不知桃花是否已经遇到了自己的真爱。
等到桃花终于不再笑了,我趁着酒劲儿问道:“你爱他吗?”
她愣了一下,有点不解地问:“谁啊?什么爱不爱的,老灭你可真酸!”
我又喝了一杯酒,才慢慢说道:“周峰,那个刑警,你男朋友。”
桃花先是抿嘴乐,接着很正经地说道:“我当然爱他,他也爱我,这个还用说吗。”
“那挺好。”
我点点头,尽量装出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
“都挺好!”
桃花眼神很慈悲地看着我:“老灭,你也挺好!就是吧,目前缺个媳妇儿,可是现在还是秋天,咱先别急,先稳住,等明年开春了,我辛苦自个儿跑一趟八大处,千方百计也得帮你物色一个!”
“你说的是那头倒贴几十万彩礼的野母猪?”
“老灭你不会嫌弃吧?”
“不会!它要是长得跟你一样漂亮,我肯定不嫌弃!”
“灭狗屎!”
“……”
在北京秋夜的一条小胡同里,我和桃花一起喝酒,一起撸串,一起笑闹,最后隐没于黑暗之中,像蚂蚁那样不为人知地回到自己窝里,养精蓄锐。
明天太阳升起时,又像蚂蚁那样开始忙碌起来,虽然微不足道,却仍然拥有自己渴望翻越的河山。
比如报名参加京报集团的招聘,对我来说就是一道渴望翻越的山峰。
当然其中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一方面这场招聘竞争强烈,能够笑到最后的人寥寥无几,另一方面我踏入社会已经有些年头,学校里学来的知识很多都忘光了。
为了更有把握地打赢这场战争,我买来很多逻辑学、经济学、历史学等方面的书籍,甚至买了厚厚的英文辞典,开始疯狂地给自己充电,每天除了按时去杂志社上班,剩下的时间基本上被我用在学习上。
甚至和桃花之间的互动,也明显变得少了。
当然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一些基本的应酬还是需要维持的,在这其间,我请阿彪和老范吃了两顿饭,不仅把这段时间上班挣来的工资花得干干净净,差点伤及本来就很薄弱的老本。
请这俩货吃饭时,阿彪不怎么挑剔,看得出他心思没有放在吃喝上面,老范这孙子就缺德了,不是说饭店的服务素质跟不上,就是说这个菜不咋样,那个菜一般般。有一道清蒸东星斑,我和阿彪都没感觉异常,老范偏说有一丝丝苦味。
我嘴里没说话,心里却在暗骂:“我靠你十八代祖宗,这条东星班花了我一千多块,饱蘸着劳动人民的血汗,它能不苦吗!那鱼眼珠哪是鱼眼珠啊,分明是我每天都要挤的公交车车轮子,硬是被我挤到餐桌上来了,妈的!”
从酒桌上得知,阿彪和老范合资彩印厂的事情进展非常神速,已经在回龙观那边租下三间大厂房,从深圳定购的海德堡6开四色机马上就要运抵北京。听老范说,那台机器厂家报价220万,后来被砍到200万。
饶是如此,也让我暗暗咋舌不已,心想阿彪这小子在海南到底做哪门子的生意,几年时间便积攒了如此雄厚的资本。而且办彩印厂可不是一台机器就够了,还有纸张采购、技术人员的工资等等,每一样都需要拿钱开路。
而瞧阿彪神定气闲的样子,我怀疑他家底应该远不止200万,几次拿话套他的资金来源,他都轻轻巧巧的敷衍两句,似乎不愿详谈,或者不屑详谈。
至于我和桃花,虽然互动频率大为降低,但还是老样子,有时候互相关心,像相处多年毫无隔阂的老朋友,有时互相攻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晚上我们也像往常那样,经常凑在一起吃晚饭,而且见我最近用功苦读,桃花主动承担起烧饭之类的家务,还变着花样做些好吃的。
令人纳闷的是,每当我跟桃花在一起的时候,会下意识忘记很多事情,只剩下简单的快乐,而两个人因生计奔波而分开时,或者到了夜深人静,我才会不经意间想起很多很多。
包括桃花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事实。
这时候我会生起一丝不安,觉得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虽然在心里面一直把她当普通朋友相处,但万一擦枪走火,滋生出别的情愫来,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
这跟玩火一样很危险。
我应该尽快挥起刀来,斩断那份跟桃花在一起的快乐,因为快乐才是原罪,它会让人上瘾,从而做出各种丧失理智的行为。
但这需要一个契机。
没想到的是,这个契机居然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