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幻痛
杨子希的话语与面上惨然的笑容令那白影身形一滞，下一瞬间却是在几个呼吸之间来到杨子希身前。白影没有说话，怪笑的表情也收起，只留下一片冰冷，偏偏此时的冷漠无情与罗雾本尊极为相像，使得男人都有些意识模糊，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杨子希昂首看着拉近距离的黑发罗雾，胸腔里怦然跳动的心脏隐隐地传递出一份极为熟悉又有些异常的感觉。记忆里先前粉色花海空间中遇袭的幻梦场景再现，他想起来了那名微笑着依靠自己的罗雾，正是一头黑发。
从一开始他初入灵溪宗，接触到的罗雾便是白发，或许天生水灵根的体质比较特殊。那自己在何时与这黑发的罗雾有过关联呢？头脑中有些混沌，男人表情怔然地望着黑发罗雾，似乎是不满他的反应，青年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颚，动作十分粗鲁。
黑发罗雾微微弯下腰，眯着双眼看着杨子希，嘴唇轻微翕动着，极小声地诉说着什么。为了听清他说的话，对于青年这般突兀的行径，杨子希只是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躲开，反而凑上前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青年的手指随着杨子希主动前倾的姿势逐渐滑向男人的脖颈，亲密无间地掠过脆弱的喉结，曾被温柔气息拂过的衣领，堪堪接近胸口才止住下滑之势。同时杨子希也终于听到黑发罗雾在低语着些什么。
“他回不来了”
听清楚这句话的瞬间，杨子希仿佛被人用什么利器刺破了胸膛，陌生而熟悉的情绪从破口中争相流淌，穿过他的肉体，使得他潜藏在其中的魂灵同样感觉到无比的哀痛。却是想到白发罗雾几次莫名其妙的亲热动作，心头忍不住狂颤，哈哈哈哈哈哈，这么想来自己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可笑。
这么看来，关于那段不知如何评价的记忆消失这件事情，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反倒是叫他认清了自己和罗雾之间最后的一道障碍。与那年轻的天岚雪一样，因为仙石强加之缘的存在，杨子希极为容易地对某人心动，就算对方弃之如敝屣，也会厚脸皮的送上前去，献出自己卑微的恋慕之心。
这能算得上是爱么？在爱情里当个浓妆艳抹打扮了自己的戏子，却还是换不来对方的真情相待，被戏耍嘲笑了还傻兮兮地笑着捡起破碎一地的心。还有那莫名其妙的纠缠，也是处在弱势的一方，承受着他人的掠夺侵占，却得不到什么爱抚与尊重。
不过也好，在天岚雪那儿当了二十年的小丑，也没认清这个冰冷的现实，与罗雾欢好才不过数月，就发现自己真是倒霉到了姥姥家，意外沾染上的这个鬼玩意仙石原来这般可怖。杨子希真的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论当今修真界谁有他惨，若是写成册子也值得大书特书一番了罢哈哈哈。
黑发罗雾看着杨子希面上变了又变，最终保持在一片死寂的平静之中，眼神也失去了光彩，只是遥遥望着。罗雾闭了闭眼睛，低下头要亲吻男人的唇角，却是被他躲开。
杨子希从半跪在地上的姿态慢慢站起身，平视着罗雾，“你想要亲吻？好！我给你！”语毕，男人抬手用力搂住身前的青年腰肢，狠狠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黑发罗雾没有流血，反而是杨子希用力过猛，咬了个空。原来在他吻上前的那个瞬间，黑发罗雾就消失在他的怀抱之中。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杨子希一个人，周围不知来源的白色雾气像是躁动一般，飞速地向男人涌来，直至将他完全淹没。
杨子希忽然睁开眼睛，呼吸略有些急促，此时的他处于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大殿之中，不同的是，身前站着聚焰门的李长老李洛眉。一身翩然红衣的李洛眉皱着眉头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解。此前她在白光掠过后也选择了是，被接引白云带到大殿中，一眼便看到靠在墙边表情有点不对劲的杨子希，正欲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男人就自己恢复了意识。
“杨道友，方才是”
杨子希强行压下心头诸多情绪，面上只余淡定之色，平静回道：“无事，想起了个故人罢了。”看李洛眉表情明显不信，还要说些什么，他却是抬手指向新来的数道流光，原来是同一架飞舟上的几个弟子同样来到此地。
看到自家前辈李长老和隔壁的杨长老皆在此地，弟子们惴惴不安的表情变得开心许多，走到李长老身边交流着什么，一时之间李洛眉也来不及再问杨子希此前发生何事。摆脱了她，男人却还是不能放松。
因为白发罗雾也出现在此地，站在人群之中遥遥地望着他。
若是没有此前雾中的遭遇，杨子希想现在自己应该会凑过去说些什么，下意识地表现出对白发青年的关怀与喜爱。但现在一看到他，杨子希的胸口就忍不住地阵痛，幻影一般的情悲缠绕着不肯松开。男人退后了些许，故意避开那人的灼灼视线，却是在失魂落魄之间撞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天岚雪身上。
自从飞舟甲板上交还了望君，二人再未见过面。天岚雪还是那个容貌清俊、气质卓越的青年，而杨子希的心情却和当时以为斩断旧情的平和心态大为不同。认识到自己在年轻的小伙子眼里就是个小丑，感到难堪是他的第一反应。
天岚雪伸手扶了下杨子希，抬眸望向觉得有些不对劲的男人，温和道：“杨长老，这里是便是他们所说的‘传道殿’么？”周围人群中也有好事者知晓此地由来的，对当前身处的仙遗之地第四层进行了一番科普。
杨子希冲大殿墙壁释放了个探测法术，灵力一接触到墙壁表面，就浮起四道灵气之光，确确实实是仙遗之地第四层。再结合师尊蓝玉末所言，传道殿作为地标性建筑，应该不会有第二座类似功能的。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天岚雪哦了一声，便默默站在男人身后，看着他的后背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而远处的罗雾看见天岚雪上前与杨子希搭话，表情也是略微变了变，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混入人群之中不知去往何处。
“子希师叔~~~”小路在周围左看右看，终于发觉杨子希熟悉的身影，跟迷了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方向一样，兴奋地冲了过来，给了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在状态的杨子希猝不及防这小子的热情冲撞，回过神来只能苦笑着摸了摸怀里小家伙柔软的头发。
天岚雪脸拉得老长看着在杨叔叔怀里使劲蹦跶的男孩，小路发现这来自紫灵峰的同门表情贼臭，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心情贼爽，甚至还有劲头给他做了个鬼脸嘲弄一番。看他这番恃宠而骄的模样，天岚雪却是也有点说不出来的感受。毕竟曾经他也有过在男人身上随意索取的时光，只是后来他感到腻味后主动放弃了。
如果时间可以流转，能够回到过去的十年之前，那时候天岚雪第一次说出了“老货，你好像松了。”当时正在的杨子希身体一僵，表情也有些尴尬，他是能够察觉到的。可是他却不以为意，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伤害着男人。
或许是将自己强行牵扯进这个怪异空间的报复，以为这样做男人就会解除这个该死的连接，放自己自由，但是他错了。直到罗雾归来，他与杨子希之间的连接被解开的那一瞬间，如愿以偿的他才感觉到，哦，原来自己一直渴望的就是这样啊。也不是如何的欣喜，反而是淡淡地怅然，这段虚妄之情到了终结之日。
那天他送出了望君，男人收下了望君，没有给任何回复。他以为这一切都会在此结束，二十年的纠缠和情感有什么关系呢？是吧，本来就不应该再去想杨子希，哪怕是一瞬间都不应该想起来。却是会在有的时候，幻想着那个飘洒着粉色花瓣的奇异空间会再次出现，男人也随之微笑地等待着他的爱抚。
一次又一次地落空，他才猛然想到，自己是先说出离开的那个人。
当望君被杨子希亲手归还的时候，天岚雪很是吃惊，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来得及装作什么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渐行渐远。此前灵元兽群进攻飞舟生死关头，杨子希替他挡下致命一击，表情分明是仍然放不下自己的，让他心中稍微重燃起希望，却在之后做出了如此决绝的举动。
如果回到十年前初次感到厌倦的时刻，天岚雪想自己应该会亲吻男人的嘴唇，看着他受惊睁大的眼睛，微笑着再亲一次。粉色花海空间中永不停歇的花瓣，纷纷洒洒地飘扬飞舞，落在紧紧拥抱着的二人之间。
我伤他有多深，那时候的我不知道。现在，我想我也知道了。
只是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