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能屈能伸
孙悟空沉默着，一双眼睛蒙着月色，忽明忽暗，辨不清他的喜怒哀乐。
他死死盯着我，可惜我情意款款，一言一语皆发自肺腑，他找不出任何破绽。
孙悟空很快从绕指柔中脱身而出，拒我于千里之外，问：“兔子呢，不喝了，叫她出来，我要回去了。”
萝青青脚程慢，临危受命，最快，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必须想办法将他拖住。
我言辞灼灼，不能搅得他方寸大乱，也足以使他心弦摇曳。
自斟自酌，饮罢一杯，支着头，笑盈盈问：“大圣，你怕了？”
孙悟空嗤笑：“怕什么？”
他仔细认真的打量着我，这样的目光我见过无数次，今天却有一点不同。
他在深刻的自省中流露出几分好奇与探究，或许，是美酒的醇香一点一滴融化了他的意志，此刻，他反倒不那么剑拔弩张了。
孙悟空若无其事的将酒坛推去一旁，倾身缓缓凑近，慢吟：“金谖，该怕的人，应当是你吧？”
掩唇一笑，毫不避讳他眸中锋芒：“此话怎讲？”
他不退反进，咫尺之间，甚至可以看清他瞳孔的微微收缩。
好似一汪湖水，在晚风的吹拂下，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他唇角轻扬，虽然笑着，可是感受不到丝毫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漠的压迫感：“深更半夜，花前月下，你敢只身一人，与我一醉方休吗。”
不是疑问，而是试探。
我了解他的禀性，他爱憎分明，从来不会轻易妥协，当年他爱我的时候，犹能洁身自好，坐怀不乱。
何况今日，他分明恨透了我。
挑起他的下巴，大胆进言：“为什么不敢？”
他贴近我的唇畔，压低了声音：“老孙可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酒不醉人，人自醉。
探出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搭在他坚硬的胸膛，一寸寸，肌肤相亲。听到他呼吸骤然紊乱，我的进攻戛然而止。
他的极限在哪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孙悟空眯了眯眸：“金谖，你，好大的胆子。”
本以为他虚张声势，直到他眼底的欲望与野性统统暴露。
我一时怔然。
那是从未见过的，陌生的神色。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惊觉不妙，轻巧的抽身，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往哪里跑？”
急中生智，往他身后一瞧，叫：“银月姐姐！”
孙悟空果然中计，松开手，回眸的刹那，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等他再次转过身，厚重的酒坛迎面袭来。
孙悟空一个踉跄，捂住额头。
清醒了吗？
趁着他东倒西歪，耳鸣目眩之际，我提起裙摆，往最近的偏殿逃去。
此殿藏有机关，只要能躲过今夜，他就不会再威胁到我。
孙悟空穿过玫瑰花田，远远追了过来。
他气势汹汹，高叫：“金谖，你死定了！”
心脏怦怦跳动，如擂战鼓，如临大敌。
我确实有几分慌不择路。
孙悟空追了几步，忽而身形一顿，厉声喝止：“金谖，若不乖乖束手就擒，我现在就毁了这片花田，看你怎么和罗银月交代！”
他扯出金箍棒，重重撞击在地，带着穿云裂石之力，整个大地开始剧烈震颤。
他有一万种办法死死将我压制。
实在是，欺人太甚。
孙悟空料定我不敢继续反抗，慢慢悠悠走了过来。
他一边甩干自己头上的酒，问：“金谖，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说：“何必呢，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孙悟空皮笑肉不笑：“我以为你忘记了呢。”
他一路走，我一路退。
孙悟空摊开手：“你不是很厉害吗，继续啊。”
我拿出帕子，在他爆发之前，主动上前，擦拭他湿哒哒的毛发，诚恳的示好：“怪我，喝多了，怎么作出这等浑事，大圣，别往心里去。”
孙悟空气极反笑：“能屈能伸？”
他侧过头：“别碰我。”
失落的收回手，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委屈兮兮：“大圣，你不是答应，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追究么。早知如此，我也不会贪杯。”
孙悟空愈发诧异：“好你个金谖，胡搅蛮缠，倒是我的不对了？”
“对不起，我错了。大圣，别动，我来看看。”轻轻往他的额头上吹气，好缓解他的疼痛。
他与世上绝大部分男子一样，吃软不吃硬。
耐心的抚慰，很快让他安静了下来。
重新拿出帕子，擦拭他眉眼上的湿气，掠过他高挺的鼻梁，从唇角洇到下巴的酒还在不住滴落，细心的一点点擦干，顺势提出建议：“大圣，太晚了，不如今夜你留宿在此，明天再走不迟，好吗。”
见他又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不等他开口，说：“大圣，你有伤在身，我先给你上药，你随我来。”
拉住他的手臂，往阁楼走去。
两人所剩无几的信任消失殆尽，孙悟空警告道：“金谖，你最好收起那些小心思。”
我连连答应：“大圣，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自己吗？”
上了阁楼，拿来药膏，孙悟空翘着二郎腿睡在躺椅上。
听到动静，他并没有睁开眼睛，语调慵懒，吩咐我：“金谖，下手轻一些。”
端来一个矮小的绣凳，正好坐在他身前，温声回：“好。”
药膏冰凉，涂抹在患处，即能消肿止痛，又清爽舒适，指腹打着圈儿，又沾了一些，小心翼翼的在伤口处抹匀。
大约我手法娴熟，令他十分享受。
涂抹的差不多了，将欲离去，孙悟空皱起眉头，眼睛始终没有睁开，问：“做什么去？”
回：“大圣，已经帮你上好药了。我得去收拾一下。”
他摇摇头：“我现在还是有些晕，你再帮我揉一揉。”
又说：“你虽有心留我过夜，但你们这地方太热了，不如你帮我扇扇风，去去暑气也好。”
明知他刻意刁难，我并未推辞。
一心盼着天亮。
只要他不节外生枝，这一局，让他一子又何妨。
轻轻按摩着他头顶穴位，不知过了多久，孙悟空慢悠悠睁开眸子，一动不动注视着我。
他问：“金谖，等离开了这里，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了想，回答：“大概，会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继续为所欲为吧。”
他稍作思忖，抬起眼睫：“如果，我不肯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