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金花
遑论他坚定不移爱恨分明，我从未想过与他再有任何牵绊纠葛。
一句言不由衷的话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无视他的愤懑，话锋一转：“将法力还给我。”
孙悟空的回答万年不变：“做梦。”
本想同他细说其中利弊，聪慧如他，我能想到的，他会想不到吗。
垂眸片刻，思绪万千。
问：“你的目的不是仙衣，对不对？”
他微微勾唇，狭长的眸锋利起来：“不是仙衣，能是什么？”
“你剥夺了我的所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要的是仙衣吗？你分明想置我于死地。”
孙悟空呵呵一笑：“老孙没有那么卑鄙，如果想要你的命，用的着等到现在吗？”
“你口口声声说会放了我，其实你根本没打算放过我，即使拿到仙衣，我仍旧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有一千种理由继续困住我，不是吗？”
孙悟空平静的眸子里暗藏猛烈的风暴，他定定凝视着我：“有时候，太聪明，不见得是桩好事。”
他歪一歪头：“死，太过轻巧，何况，有人不想让你人死。”
一年多来，我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妄图逃出生天，殊不知，他早已经斩断了我所有的退路。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循环往复，永无宁日。
孙悟空假意安慰：“勿须烦恼，蝼蚁尚且偷生，况于人乎。”
他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为难你的。”
他忽而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是不是有一个侍女，一个小姑娘，叫什么，萝青青的。”
萝青青？
当年通天大圣将我带到龙吟山，记得，已经连夜将她遣走了。
自身难保，如何护得住她。
纵使萝青青极力央求，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我始终没有心软，毅然逐走了她。
只有这样，她才有一线生机。
孙悟空提起萝青青，我心里咯噔一下，眼前一黑。
孙悟空笑言：“别紧张，她没事。那只小兔子，天天在我的花果山撒野，过的快活滋润，不信，改天，我将她带来给你看看。”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摸了摸我的头：“仙衣还是要拿的，我答应别人了，不能食言，对不对。”
深吸口气，恢复了几分理智：“最后一次，你发誓，拿到仙衣，你就放过我。”
孙悟空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目送他哨唿化作金光，直入九霄。我久久未动，风很大，乌云遮蔽了月华，也一寸寸笼罩心头。
接下来的时光，没有人再来打扰。
除了几个小精灵，你推我，我推你，唯唯诺诺站在殿外，问过几次池铸机的行踪。
池铸机？
我摇摇头：“没有，没有见到过。”
它们面面相觑，失意而归。
我搬出罗银月的两坛子好酒，坐在玫瑰花田的凉亭下买醉。
今夜月圆，这些花看起来，是比平日里香甜一些。
酒酣处，见万千花海中泛起点点金光。
极目远望，恍似浩瀚银河，无边璀璨。
花月相映，我擎着酒杯，于月下独行，俯身捧起一朵花，细细一看，花蕊中已经凝出颗颗金珠，重重叠叠的花瓣，一片片，都化成了金子。
奇哉，妙哉。
不消片刻，整片花海金光熠熠。
“夫人！夫人！”
入神处，远远传来一声又一声兴奋的呼喊。
两个人影从云头降落，正好落在凉亭下。
那个小小的，纤弱的身姿迫不及待的奔向我：“夫人！”
“萝青青。”
话音未落，她已经紧紧将我抱住，笑着哭泣：“夫人，我终于见到你了。”
温柔抚摸她的头发，认真端详着。
一年多不见，她褪去了婴儿肥，出落得亭亭玉立，也像个大姑娘了。
萝青青哽咽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夫人，自从你失踪，我都快担心死了，到处找也找不到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摇摇头，问：“萝青青，你还好吗？”
萝青青一吸鼻子，控告：“夫人，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
孙悟空在凉亭下轻咳警告。
萝青青吧嗒吧嗒掉泪，瘪起嘴巴：“夫人，他们，没有为难我。”
牵起萝青青的手，她蓦地皱眉，疼的一哆嗦。
她方才从云头上下来，我已经发现端倪。
即使她脚步飞快，掩不住一瘸一拐的身姿，闷热的天，她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那双手，似乎有刚刚愈合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具体情况不甚清楚，但从萝青青反应来看，她一定吃尽了苦头。
她瑟缩着，放下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的手。
不得不命令道：“手拿出来我看。”
萝青青低下头：“夫人，没事的。”
“拿出来。”
她才小心翼翼将两只爪子摊在面前。
原本柔嫩的肌肤满是血泡，渗出脓黄的液体。一瞬间，我忽然想起，曾经，萝幼幼为了煎药，也被烫伤过一次。
是的，这是烫伤。
但是萝青青的更为严重，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
觉察我情绪的无声崩溃，萝青青赶紧凑上来安慰：“夫人，不疼，不疼，我不疼。今天能见到夫人，我特别开心，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兔子。”
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问她：“是谁干的？”
萝青青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以孙悟空的性格，大抵不屑于做出这样的事。
花果山的猴子们善良质朴，亦不会为难她。
萝青青不说，我也能猜出来是谁。
余光瞥见孙悟空百无聊赖，正坐在凉亭里喝我的酒。
心中一动，与萝青青耳语嘱咐。
萝青青些微惊讶，问：“夫人，我没有听错吧。”
“没有。”
孙悟空注意到反常，远远说道：“你主仆二人，别想动什么歪心思，被我发现，吃不了兜着走！”
萝青青左右为难，见我从容不迫，慢慢的放下心来，悄言：“好。”
两人心照不宣，我说：“等一下拿些药膏给你，伤口好的快些。”
萝青青终于松了一口气，绽出明媚的笑容：“好。”
须臾，孙悟空慢悠悠走了过来。
萝青青赶紧躲在我的身后。
孙悟空一边观赏着无穷尽的花海，明知故问：“这是什么花？”
答：“玫瑰。”
孙悟空走近了，不紧不慢的仔细观察，狂妄中透出一丝细腻，反驳：“玫瑰吗，我看，这分明是一朵，小金花。”
话音未落，那支玫瑰被拦腰折断。
透过金光四散的玫瑰，他笑意吟吟，赏玩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一朵，归老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