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花田
是我年少气盛,屡教不改。
我收回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自当求生,怎能求死。
跌跪在地,护住自己的口鼻,命悬一线,完全没有时间思考如何脱险,只能被动蛰伏。
良久,风暴终于散去。
穿过漫天黄沙,有一个人影,远远注视着我。
天空渐渐清晰,失神中,一双缀着珍珠的青白色绣花鞋映入眼底。
目光上行,罗银月长长叹了口气,双臂环抱:“你这小姑娘,脾气挺倔。”
连忙拂去面容上的尘土,颔首低眉:“娘子莫恼,我马上就走。”
晃晃悠悠起身,被她喝住,审视着盘问:“我看你不似普通女子,怎么连小小的沙尘暴都抵挡不住?”
我说:“请放心,我不会死在您的门前。”
罗银月一双凤眸渐渐眯起:“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如实相告。”
没有分毫犹疑,回:“承蒙娘子手下留情,饶我一命,该说的,第一天,已经全部告诉您了。”
她坦言:“这样一步一步的走,瀚海之大,凭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永远都走不出去。”
罗银月话音刚落,身后飘忽一道黄沙化成人形。
那人肤色黝黑,身材健壮,赤着脚,袒露上身,只穿着一条宽大的缚裤。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早已心痒难耐,火急火燎围着罗银月打转,唤她:“铁拳娘子。”
还想说什么,罗银月侧目,看出了那人的心思,没好气道:“池铸机,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池铸机乃瀚海精灵,方才那股风暴,正是他的手笔。
池铸机陪着笑,又是捏肩,又是捶背,极力的讨好,时不时看看我,与罗银月说:“铁拳娘子,我看这丫头挺有趣,反正她对你没什么威胁,我有个想法,就是……”
“闭嘴。”
罗银月冷冷打断了他的话,瞥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可以。”
池铸机不遗余力,争取道:“铁拳娘子菩萨心肠,难道真能让她死在沙漠里,不如交给我,我替娘子好生看管。”
罗银月一巴掌扇到他的头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铁拳娘子瞪着眼睛:“收起你的心思,有多远滚多远,赶紧滚。”
池铸机不肯死心,无奈被罗银月吃人的眼神吓得不敢多言,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一溜烟消失不见。
消失前,留给罗银月一句话:“这丫头生的貌美,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请娘子自行斟酌!”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我微微躬身:“谢谢姐姐,又帮了我一次。”
罗银月抬起眼睫,细细打量着我,神情复杂。
半晌,长吁一声:“罢了罢了,谁叫我心软。”
她在犹豫中作出选择:“金谖,你帮我照料几天花圃,作为回报,我为你指一条明路,如何?”
罗银月忽然改变态度,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必然是贪图些什么,抑或想置我于死地。可惜,我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值得觊觎之处。若是一意孤行,继续往前走,如罗银月所言,恐怕也是死路一条,不如随她去,或许有一线生机。
即回:“好,我答应你。”
罗银月说的花圃,在玉桑殿的背后,被一层结界相护,一般人是看不到的。
与她踏上一层又一层台阶,在阁楼最高的瞭台停下。
凭栏远眺,仍旧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罗银月衣袖轻挥,点点荧光从指尖散开,流光溢彩。
她打开结界,如同开启了一幅画卷。
百亩玫瑰花田浮现眼帘。
重重叠叠,昂扬美丽。
谁能想到,寸草不生的瀚海,竟能长出如此娇艳的花朵。
微风吹拂,花海的香气扑鼻而来。
罗银月说:“我的玫瑰与人间百花不同,那些花过于柔嫩,一阵风刮去,就会败上几瓣。我的花吸取月华之精气,最凶狠的沙尘风暴都无法催折。”
她提出建议:“今夜月色明亮,暑气也消退不少,你要不要下去走走。”
花虽美,我无心观赏。
本打算推拒,罗银月再三邀请:“去看看。”
她指尖一动,荧光散落在我的肩头。
身子一轻,施施然从阁楼飘下,降落到花圃中。
罗银月随之而来。
一前一后,彼此无言。
走了很远很远,远到玉桑殿已经化作一个点,我抬起头,遥望着悬挂天穹的半轮残月。
清辉如水,照拂在每一朵花的枝头。
花儿饱满硕大,沐浴月色之下,散发出星光般淡淡微光。
恬静,祥和,仿若梦中。
起风了。
每一根发丝都透着快活的气息。
可是我站在风中,迷茫不知所以。
罗银月沉默许久,眼神从未离开过我的背影。
我回过身,由衷发出感叹:“这里,真的很美。”
罗银月眸中掠过一抹粲然,兀自说了句:“我就知道,世上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与我的作品完美契合。”
听得我云里雾里。
但她欣赏的目光愈加明亮,如同天上的月,纵使残缺,清辉不减。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相中了我。
可惜我身在黑暗中,不敢奢求丝毫的光明。
人与人的因缘际会,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罗银月说:“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样的,我且问你,愿不愿意留在玉桑殿,从今以后,我铁拳娘子保护你,任何人都不会再威胁你,你也不用,做你不喜欢做的事。”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承诺。
纵使她是真挚的,诚恳的。
但是,不长久。
世上没有长久的事物。
罗银月问:“你看起来很恐惧?你在恐惧什么?”
我连连后退,在她即将握住我的手时,迅速躲开。
罗银月有些愕然:“我都不怕你盗取仙衣,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我固执己见,不肯开口。
她问:“是谁,是谁在威胁你,告诉姐姐,姐姐替你做主。”
微微一笑,回:“没有,没有人威胁我。”
她不相信:“没有人威胁你,也没有受人指引,你为何来此?”
无言以对,低下头去。
罗银月捉住我的手:“金谖,或许现在让你开口,是件残忍的事,试问,生于尘世,谁不是在苦海中浮沉。我不强求,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住下来吧,我实在喜欢你。”
她说:“你别怕,昨日是我嘴硬,我不会赶你走的。”
无论男女,起心动念,有了牵挂,就有了疏漏。
也就有了我的可乘之机。
原来,真正有用的,不是苦肉计,而是,美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