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牢笼
我知错,我认输。
我投诚。
请,饶我一命。
有人火上浇油,有人坐山观虎斗,有人抢掠一空扬长而去,有人变本加厉欲壑难平。
我被重重包围,被无数道暗藏杀机的目光凌迟了千万次。
通天大圣凌空跃下,一杆红缨枪抵在我的脖间,划破皮肉。
他冷漠如常,不动如山。
殷红的鲜血蜿蜒流出,滴答滴答落在藤蔓上,淌进花蕊中。
众人欢呼,雀跃,拍手叫好。
我心如枯井,抬眸,痴痴看向他同样有些绝望的面容,低语:“你明知我,肉身可灭,魂灵永存。”
他说:“那就先灭了你的肉身,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是。
何尝不是一举两得。
待那时,孤魂野鬼,赤条条孑然一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三界之大,一个残破的,脆弱的幽魂,再无立锥之地。
可恨我,孤身一人,无法抵御千军万马。
一步步跪行到他的膝下,轻扯他的衣袍。
干涸的眼眶中蓄起泪花,以最卑微,最真挚的目光看向他,抓住他。
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示弱道:“孤光,我错了,带我走,好不好?”
他明知是计。
听到告饶的话,他眉头一紧,短暂失神后,俯身捏住我的双颊。
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试图直达我的内心深处。
他喉咙一动:“你再说一次。”
轻轻握住他的手:“如果可以重新开始,你愿不愿意放下一切,义无反顾的选择我?”
不等他回答,露出一抹深情的笑意:“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身后盈天的鼎沸,我猜,他已经听不清楚。
他震惊的无以复加。
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美好,眉目温柔:“你不是说,这次,没有人能阻止你了吗?这句话,可是当真?”
我早已经参透他的灵魂。
他亦能读懂我当下的心境。
适时落下一滴清泪,钻入缝隙,流进他的手掌,温热,潮湿。
“带我走。”
一句话击中他的灵魂,通天大圣忽然回过神来,视我如洪水猛兽,猝然,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他转过身去,这一次,我不再摇尾乞怜,大笑无声。
“好,那就杀死我,所有的恩怨,一了百了。”
孙悟空身处状况之外,担心节外生枝,见通天大圣面露痛苦之色,当即有所了然,道:“大哥,休要听她花言巧语。”
他一纵身,跃到跟前,亮出一副凶相:“你这妖孽,死到临头,还想耍什么花招?”
他恨铁不成钢,再次举起如意金箍棒,替通天大圣做出决定:“大哥,你下不去手,老孙替你了断!”
通天大圣倏然拦在孙悟空面前,单手挡住了他的如意金箍棒。
无法承受金箍棒强劲的力量,通天大圣身躯一震,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他神情坚毅,死死撑在前方。
好在金箍棒尚未全然落下,孙悟空紧忙收手,难以置信:“大哥,你做什么?”
通天大圣回眸,星星点点的光亮渐渐生起。
他说:“我输了,从一开始,就一败涂地。”
孙悟空心急如焚,又气又恨:“你被她骗了!她在利用你!”
穆月舒好事落空,指着通天大圣的鼻子,装也懒得装了,骂道:“妙珠姐姐识人不清,亏她对你一往情深,你竟如此负她!妙珠姐姐的遗愿,你都忘了吗?”
她气急败坏:“求求你,清醒一点,别教人看不起!”
通天大圣轻轻擦去唇角血痕,置若罔闻。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以及各种不堪入耳的唾骂,通天大圣孤注一掷,朝我伸出手去。
他说:“我带你走。”
穆月舒拉过孙悟空:“快去拦住他啊。”
孙悟空纹丝未动,静静看着通天大圣将我抱起,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云端上,通天大圣一滴泪落在我的脸颊。
他今日,为了我,担上背信弃义,薄情寡信之罪名,何尝不纠结痛苦。
记住这种痛苦,它会在以后某个瞬间,教你永劫沉沦,追悔莫及。
龙吟山。
夜,寂静无比。
寝殿中灯火通明,他坐在我的身前,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话都不需要说。
我攀附而上,轻轻咬住他的口唇。
他却说:“我的心,好像不会跳了。”
我只是笑笑,抚摸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向下游移,停在他胸口:“慢慢来,总有一天,会再次跳动。”
他沉默着,拨开我的手:“这不是交易。”
他拂袖离去。
半个月后,按捺不住的孙悟空找上门来。
但他并没有去找通天大圣理论,先到了我的门前。
我正百无聊赖侍弄着窗前的花儿,被他一个疾影,捂住口鼻:“别说话。”
我很乖,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
孙悟空风驰电掣,将我掳至花果山。
没有人知道金谖的存在,穆月舒也不知道。
孙悟空将我关在一处暗无天日的秘室中,他本来想弄死我的,看在通天大圣的面子上,大发慈悲,愿意留我的小命。
他胁迫着我自封法力,隐去一切气息。
好。
只要不一棒子打死我。
做什么都可以。
某一日,实在无聊透顶,提出一个建议:“好歹,给我一本书看看,或者,你花果山那么多只猴子,送来一只玩玩儿。”
孙悟空好似吞了一只苍蝇。
他觉得我应该拼死抵抗,至少,不应该像现在这么平静。
于是我就死给他看。
今日上吊死,明日咬舌死。
每天都有新的死法。
他渐渐的不来了。
他不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亏我还天天死给他玩。
看不见日升月落,嗅不见花香,听不到潺潺流水声。
幸好,我不用吃东西也能活。
每天都在睡大觉。
靠着梦里那点东西过活。
很久很久以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来了。
这时候,才知道,我已经在这间秘室待了整整一年。
不能放过这次机会,问:“如果你不想我死,我就不死了。就算是犯人,坐牢也有个期限,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秘室的烛光太弱,他似乎想将我好好审视一番,于是,他微微的凑近。
他拨开我凌乱的发丝,发丝下,透出一双清可见底的眸。
他看着看着,不觉入了神。
许久,他眉头一皱,努力回忆着,但是一无所获,他问:“金谖,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