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恶果
许香音固执己见，整个人失了魂般，嘴里喃喃自语，撇下我，摇摇摆摆的往前走去。
她身影单薄，茕茕孑立，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而这口气，仅仅游丝一缕。
黑夜中气势汹汹走出来一个人，挡住了我紧跟许香音的步伐。
穆月舒性情直爽，即便讨厌一个人，也不会藏着掖着，她活得肆意坦然。
可她来的不是时候，许香音精神恍惚，若是无人照看，恐怕会出什么岔子。
我微微皱眉，正色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况且你不该来找我，让开。”
她傲立月色之下，眉目清秀，穆月舒挺直了腰背，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自顾说：“我虽是猎户之女，不及你养尊处优的矜贵，可我也懂得礼义廉耻，金谖，我真心想与你做姐妹，你却不识好歹，妄想将悟空从我身边抢走，实在可恶，可憎，可恨。”
许香音的气息随风消散，逐渐感知不到，我忧心不已，面对穆月舒的刁难，决计不再好言相劝，她眼里的妒火已经要将我吞噬，必须泼一盆凉水，提神醒脑。
我说：“其实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得到的，不过是他对你一丝垂怜罢了，不是吗？”
穆月舒顷刻呆滞，须臾，冷冷一笑。
“公主，你可真会颠倒是非，你以为你了解的，就是全部吗？”
不知她意欲何为，只见穆月舒昂着下巴，指尖在虚空一点，他们曾经美好的记忆便如同碎片般，一一浮现。
“到底谁才是不被爱的那一个，公主，你可得看仔细了。”
狭窄的羊肠小道上，孙悟空背着崴脚的穆月舒，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穆月舒痴痴盯着他的侧脸，情窦初开，粉面含春。
他们一起在夜空下看星星，星河璀璨，映在孙悟空眸中，迸发出闪亮夺目的光彩。
一颗流星划过，他安静的看着穆月舒合掌许愿，问：“真的能实现吗？”
穆月舒努力点头，笑道：“一定可以的，星星会把我们的愿望带到天上去，只要足够虔诚，神仙看到了，就会帮我们实现。”
孙悟空也笑，他说：“我也是神仙。”
穆月舒双手握住孙悟空的胳膊，笑容愈发明媚：“既然如此，我的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孙悟空不急着回答，问：“你许了什么愿？”
穆月舒抿一抿唇，露出少女的羞赧，她鼓足勇气，忽然往孙悟空脸颊亲了一口，低语道：“想，你能留下来陪我，我知道，你与我不同，所以我不奢求天长地久，只希望，在你不得不离去前，留给我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们一起在树林里抓萤火虫，一起下河捕鱼，用弹弓打鸟，穆月舒银铃般纯真清澈的笑声回荡山林之间，萦绕三日而不绝。
他带着穆月舒，朝游北海暮苍梧，徜徉天地之间，轻松，自由，兴味无穷。
他们之间，未越雷池一步，可是一幕幕，桩桩件件，都似曾相识。
原来独属于我们的快乐，他也和别的女子一起经历过。
无数个星辰日夜里，他看的人是我，还是透过我，凝视着另外一个女子呢。
他们拜堂成亲，穆月舒面容苍白，但难掩清丽姿容，他们一起许下相伴一生的诺言，执子之手，互诉衷肠。
直至穆月舒彻底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眉间。
仿佛是，永失至爱后的寸断肝肠。
穆月舒一挥袖，他们记忆的碎片也随之消散。
晚风吹拂，带着凛冽锋芒，透过胸口，一厘一厘刺向心脏的位置。
穆月舒环抱双臂，明目张胆的挑衅：“谁才是应该离开的那个人，不用多说了吧。”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不紧不慢道：“当年是我误会了悟空，我以为，他嫌我是个累赘，故意在汤药里下毒，后来才知，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与他早已冰释前嫌，金谖，你是时候退出了。再这么耗下去，对你没什么好处。”
穆月舒自信满满，大约觉得我的处境过于窘迫，又佯作善意的安慰道：“好妹妹，凭你的容貌，想找个如意郎君不在话下，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老生常谈的话听得多了，早已经食而无味。
失去的太多，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能真正抓住些什么。
固然，我确实气他不够坦诚，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挑拨的。
片刻的思虑后，冷静回复道：“人总会美化自己的回忆，除非你让他亲自告诉我，他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我便成人之美，绝不纠缠。”
一句话将她堵得哑口无言，穆月舒吃了一噎，咬了咬牙：“金谖，你恬不知耻！”
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只一句：“彼此彼此。”
而后目不斜视的与她擦肩而过，准备打道回府。
穆月舒没讨到好处，碰了一鼻子灰，不甘心就此放我离去，错身刹那，她的目光瞬间凌厉，掌心蓄力，狠狠朝我劈来。
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换来的，是穆月舒的得寸进尺。
为什么，每次都要忍气吞声。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能够堂而皇之的夺走我喜欢的东西。
是我的错吗？
我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
过往的痛苦再次狠狠绞住我的咽喉，剧烈的压抑感让人不得不拼命挣脱，电光石火间，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将我从噩梦中唤醒。
穆月舒面色痛楚，仰面瘫倒在地，胸口处，是我死死插进去的一把刀，正汩汩的冒着鲜血。
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破土而出，看着鲜血一寸寸浸湿了穆月舒的衣衫，我木然的咧出一个笑容，说：“你活的这么痛苦，不如，早日解脱，早生极乐。”
旋即，毫不留情的拔出刀锋，霎时，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我一脸。
缓缓起身，穆月舒姣好的面容终于露出恐惧与慌乱。
她颤抖的伸出手，喉间挤出断断续续的言语：“救我，救救我……”
我冷眼旁观，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逐渐消逝，无动于衷。
她在濒死的边缘挣扎，我收回刀刃，掏出帕子擦了擦脸，接着将沾满鲜血的手帕扔在她的衣襟前，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过身去。
刚一回头，撞进了一汪漆黑深邃的冷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