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故交
翌日，云消雨霁，山林中水雾尚未完全消散，明媚的阳光斜斜打入洞口，不远处依稀传来清脆的鸟鸣声，悦耳动听。
我混沌的睁开眼，却见身旁无人，不知是谁将大氅盖在我身上，而孙悟空及昨夜救回来的女子都不见了。
倒是释三觉，端坐身姿正在闭目养神。
我问：“师父，悟空呢？”
释三觉睁开眸子，神情复杂的看了看我，翕动唇角：“大约，送那位女施主归家了。”
昨晚施法耗费了不少精力，实在疲倦，竟然一夜无梦，沉沉睡到了现在。
淡淡“哦”了一声，叠好厚衣，揉着太阳穴，勉强清醒了些，同他提议：“待悟空回来，早早赶路吧。”
释三觉轻轻叹气：“你身体受得住吗？我看你面色有些苍白，不如多休息几日。”
呵呵一笑，回他：“徒儿金刚不坏之躯，再劳累也受得住，师父不必担忧。”
与释三觉嘱托了几句，出洞找了一条小河，掬了捧水简单洗漱一番。
抬起头，见鸟语花香，春意盎然，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感受微风的吹拂。
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
或许是一个新生命的即将到来，致使我热情倍涨，看花是花，看山是山，水流婉转，群山嵯峨，属实人间难得。
什么时候告诉他呢。
我想，不如先采一束花，若能引来蝴蝶，就在见面时告诉他。
告诉他，孙悟空，你要当父亲了。
你说，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呢。
你说，该起什么名字好呢？
若你知道我们有了自己的骨肉，会是怎样的反应。
顺着河流一路采摘，想起他，想起腹中孕育的生命，脚步愈发轻盈，唇角更是止不住的扬起。
烂漫春色里，我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不知走了多远，手上的花握也握不住的时候，隐隐约约的，突然听见某处有人在说话。
循声去看，见一对男女伫立在一株巨硕的桃花树下，清风徐徐，拂起阵阵花雨。
想来是哪家的痴情儿女不忍辜负春光，在此游玩观赏。
本打算悄悄退去，那女子忽然愤恨的开口：“孙悟空。”
这一声切齿的呼唤，教我心头一震，整个人愣在原地。
除却浓烈的恨意，更多的，是女子饱含幽怨的深情。
她问：“你杀了我，为何又要救我。我已经放过你了，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我？”
定睛细看，树下的男子果然是孙悟空无疑，而那女子，正是孙悟空昨夜带回来的姑娘。
女子纤腰楚楚，回风舞雪，生的极为美丽，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月儿还要明亮，纯净的好似桃树上染着露水的花瓣儿。
虽说刚刚从阎罗殿前捡回一条命，身体仍旧虚弱，可她一言一行，莫名透出一股强韧不屈的意志力。
是个妙人。
孙悟空低低开口：“是我对不住你，请你放心，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并不会纠缠于你。”
女子昂起下巴：“谢谢相救，既然如此，你我两不相欠，就此告别。”
孙悟空上前一步：“你现在还不能走。”
女子冷哼一声：“为什么？”
“你那些仇家随时会找上门来，以你现在的功力，无法同他们抗衡，依我看，不如先随我回花果山，好好修养一阵。”
女子笑得更娇媚了，她一步一步走向孙悟空，纤细的指尖戳了戳孙悟空的胸口：“你还在意我吗？”
“我只求无愧于心。”
孙悟空盯着她的眼睛，无奈中带着担忧。似乎被无数往事掣住心口，犀利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女子不为所动，转身就要离去，被孙悟空一把拉住，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呼唤她：“穆月舒！”
穆月舒身影停滞的同时，我的花应声而落。
穆月舒。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泛出巨大的涟漪，层层激荡，只觉一阵晕眩，头重脚轻。
孙悟空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置气。”
穆月舒眼眶有些湿润，注视着面前这只猴子，似乎有无数心里话要讲给他，可是山呼海啸之间，她不过淡淡问了一句：“孙悟空，我还是你的妻子吗？”
孙悟空沉默不语，穆月舒毫不退让，一定要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她继续说：“神砚山下，茅草屋中，你已与我拜堂成亲，曾经的一切，你都忘了吗？”
孙悟空瞬间萎靡：“没有，我没有忘。”
“那么，你承不承认，我是你的妻子。”
孙悟空久久不语，穆月舒有所了然，冷笑着甩开他的手，决绝离去。
望着她坚定瘦弱的背影，孙悟空一咬牙：“你站住！”
他颤抖着唇；“我承认。”
穆月舒笑着流出泪来，她回过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怅然感，泣声问：“我是谁？”
孙悟空道：“神砚山下，茅草屋中，我与你拜堂成亲，你是，你是……”
后面他们再说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旷野的风吹落一滴泪，我一朵朵采摘下的花，并没有引来蝴蝶。
也许，蝴蝶不喜欢摘下来的花。
行云来到一处村落，恍惚之间，再回到山洞，手上已经拿了几块蒸饼。
匆忙的将蒸饼递给释三觉，前前后后收拾着行李，虽然并没有几样东西，可我不能停，也停不下来。
将行李整理好了，统统收纳到千里澄的眼泪中，此泪如今已是一块废石，但也可作储存之用。
将珠链戴好，我说：“师父，走吧。”
释三觉很是疑惑，问：“齐天大圣还没有回来，你不等他吗？”
故作镇定的回应：“他有事，要回去花果山，一时半刻可能赶不过来，我们先走吧。”
释三觉向来遵从我的意见，未作他想，二人双双离去。
释三觉终究看出了我的异常，几番观察后，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忍住汹涌而来的情绪，努力摇摇头：“师父，先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我再告诉你，好吗，师父，别问了。”